国破（八）

　　雁落山，山上极寒，慕栖霞等人杀出西门，擎着皇旗帜，一路搏杀将狄戎主力调离绥城，损失惨重，待八百里后，闯进雁落山，只剩下骆闻风和寥寥几人，慕栖霞扔掉手里砍得卷刃的马刀，伸手摘掉腥气十足的面具：

　　“狄戎圣子把雁落山当做鬼山，他们不会追进来的，咱们原地休整一下。”

　　马上的几个人身子一歪滑了下来，骆闻风抬头看了看，雁落山上的树冠密密层层，林中积雪甚少，他吸了口气，铁锈和血腥从他自身的铠甲上散发出来钻入鼻孔，挪动僵硬的腿，下了马，骆闻风说：

　　“殿下，您先休息休息，我去找点水来。”

　　慕栖霞翻身下马，伸手拉住他，看着四周乌黑的树林：

　　“不妥，且不说是否真有鬼怪，这山高林密，又是深夜，若有猛兽你一人如何应付？”

　　慕栖霞弯腰从地上撰了些雪土，送入口中，叹了口气：

　　“落雪了。”

　　骆闻风原地坐下，也攥了些雪土，放在嘴里嚼着，说：

　　“师弟他们一定能带着百姓脱困。”

　　慕栖霞坐在他身边：

　　“少侠，老门主是不是还喜欢云游四海呢？”

　　骆闻风笑道：

　　“师父还是个老顽童一样，常年行踪不定，这次特意回门，告知我和闫师弟来助殿下守绥城，我小师弟性情淡泊，不愿意参与朝堂之事，师父竟然骗小师妹说这绥城有天下最好的珠花，令小师妹动心不已，哭着闹着逼我们来卖，小师弟耐不住，这才逃出来的。”

　　慕栖霞听得一脸神往：

　　“你们师兄弟感情可真是好，真人那年入宫给我讲授道德经，也偷偷给我讲山海经志怪故事民间轶事，我现在还记得，只不过后来被我母妃知道了，不再让我去了。”

　　骆闻风听出她语气里的落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说：

　　“殿下休息一下吧，等咱们脱了困，再见师父，他定然还是满口的奇闻异事。”

　　慕栖霞淡笑了一下，一抬头，突然警觉起来，低声说：

　　“小心，狄戎探子跟上来了。”

　　骆闻风伸手偷偷按在剑柄上，狄戎探子脚步轻轻踏在枯枝上的细微声音在慕栖霞的耳中无限放大，她伸手摸了几个小石子，扣在手里弹出去，打在几个熟睡的士兵身上，但是他们是在是太疲倦了，均没有反应，慕栖霞额上见汗，却听耳边有沉重的呼吸声，有声音若有若无的说：

　　“陛下......陛下.....梁皇陛下......”

　　她的背后起了一层寒意，只感觉那东西贴上来，靠着她耳边，嘶哑低沉的说：

　　“绥城破......帝星陨.....天下乱.....明月出.....江山....裂......”

　　慕栖霞全身血液冰冷，冷汗淋漓，奈何却动弹不得，此时就听骆闻风在她身边低声喝道：

　　“有狼！”

　　慕栖霞猛地抽了一口气，一头冷汗，蓦然清醒了过来，面前树林里绿莹莹的亮起狼群的眼睛，随着树林里一声惨叫，寒光一样的箭簇夹着冷风迎面而来，慕栖霞打落□□，翻身上马，回头看去时，其他将士零零散散的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身后只有骆闻风一骑跟随。慕栖霞鼻子一酸，咬牙催马而走，身后寒光破空而来，钻入皮肉，一头黑狼张开腥味扑鼻的大嘴，飞越而来，撞掉了她手中的□□，慕栖霞一侧头，那狼一口咬住她的肩头，尖牙刺破了铁甲的缝隙，钉在身上，慕栖霞拔出贴身的斩青云回手刺穿了狼的咽喉，新鲜的热血汩汩的灌入她的脖子，烫的她心头发麻，然那狼致死都没有松开爪牙，钉在她的背上，挡住了身后无数的箭簇寒光。

　　时至黎明，慕栖霞只剩下一人一马，立在雁落山虎跳崖上，周围层层的狄戎人手持倒钩戈，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慕栖霞双眸清明，扫了扫这些身披兽皮之人，伸手将钉在自己身后的黑狼尸体甩在地上，胭脂雪打着响鼻，刨了刨地，狄戎队伍里走出一个八尺黑大汉，拎着铜锤说：

　　“汉人公主降吧！你来我们狄戎生养干活，我们不会杀你！”

　　慕栖霞眯了眯眼睛，手下一勒马缰，胭脂雪原地打了个转儿，一人一马飞快的向虎跳悬崖奔去，出生的骄阳突破云层喷出万道红光，慕栖霞紧紧的伏在马背上，听着胭脂雪奋力奔跑的呼吸声，一人一马化为一体，自悬崖边缘起跳，如同一尾神龙，矫健的画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对面的岩壁上，朝阳从她背后升起，耀得人张不开眼，慕栖霞运足内力，声音稳稳的在山谷中回荡：

　　“我是大梁皇族慕栖霞，生，守江山！死，佑国土！尔等敢侵我国害我民者，他日我定当百倍奉还！”

　　一时之间，狄戎众人以为对面的骁将是天降金甲神兵，膝盖发软，待到慕栖霞回马而去良久，才渐渐的回了神儿，发现把大梁公主追丢了，然后却无一人敢也无一人能纵马飞跃虎跳崖，只能悻悻而去。

　　昆山之上，十万雄兵蜿蜒而下，齐旸回过头去，豪气顿生，但是看见自己身边信马由缰的曲流殇不免有些如鲠在喉，他定了定心神：

　　“殿主，如此□□下山可好？”

　　唐轩在旁一听，感觉这话说的不对，要糟，果然见曲流殇长眸一眯：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许印气怒道：

　　“□□强婚，还不够见不得人？！”

　　话音未落，银铃骤响，许印下意识举袖子遮脸，徐月鹿怒道：

　　“老头子你是不是又欠烧饼了？”

　　唐轩咽了口唾沫 ，打圆场道：

　　“殿主说的是，我们就是替□□道，就要□□的去，这满城的百姓早就希望有义军前去解救，侯爷不必担心百姓惊慌。”

　　一众人话不投机，也不再强行搭话，行至京城外山梁时，曲流殇驻马眺望：

　　“侯爷已经策应了，还是强攻。”

　　陆临渊冷声回答她，说：

　　“昏君逆天下，满朝皆反心，殿主可以率军长驱直入！”

　　曲流殇看了看他，招手就要下令行军，宫明涧喝道：

　　“殿主当心有诈！”

　　陆临渊薄怒道：

　　“我陆临渊虽不敢自称君子，也不是满口胡言的小人！”

　　曲流殇一笑，调侃道：

　　“不要紧，有诈我就娶他全家。”

　　许印不忍卒听，陆临渊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被气得满面涨红，身子笔直的坐在马上，徐月鹿同情的看了看他，心想，真可怜，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要被殿主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