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宫天合殿内,米来哆哆嗦嗦的去填香,忍不住偷偷窥视殿中的情况,手下却失了准星,碰翻了白玉香炉,惊得梁皇全身一抖,怒喝道:
“你想死么?”
米来连忙跪下磕头,一迭声的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梁帝看了看殿下跪的笔直的大理寺卿谢同光,心火消了些,缓和道:
“罢了。”
米来连忙躲去一边,心想,施郡主带着免死铁卷率众逼宫一日有余,梁皇暴躁不堪,唯独对这个自己亲手提拔选任的大理寺少卿谢同光情有独钟,怕不是有点其他意思,可惜这出身刑法世家的清贵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完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梁皇端详着谢大人乌黑笔直的坚美,挺直的琼鼻,忍不住说:
“谢爱卿,朕交代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未查到东宫有谋反证据,太子疑似冤枉。”
梁皇看着他油盐不进的脸,怒火中烧,只能喝道:
“查不到就接着查!难道朕还能错了不成,叫舒月痕去,给门口那些女人打发走!”
舒月痕眼巴巴的熬到皇上让他出宫规劝施芳锦,连忙拿了一件狐裘跑了出来,行至施芳锦面前,抖开为她披上,对宫人喊着:
“快些端点姜汤来。”
施芳锦将身上的袍子扯落扔在地上,恼怒的说:
“你离我远点!”
舒月痕蹲下身,心疼的看着跪了一夜施芳锦:
“表姐,要不你用披风垫着点腿?”
施芳锦跪了半宿一天都没有觉得有哪时半刻像现在这样头晕,她冷声说道:
“不用!”
舒月痕小声劝道:
“表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太子殿下已经薨了,大公子也已经没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在伤心也要先保全自己啊。”
施芳锦闭了闭眼睛,没有哪一刻感觉如此的令人沮丧灰心,索性说道:
“你愿意助纣为虐你自去做,我们两不相干。”
话一出口她便知伤了眼前人,自己的心抢先疼了起来,舒月痕见她不快,也不敢再出声,小心的伸手拿回袍子,又尴尬又伤心,施芳锦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他,怀着希望问:
“季童,你可收到我送你的东西了?”
舒月痕见她肯看自己,欣喜不已,忙跪在她身前,小声回答:
“我收到了表姐,我没什么回礼,就借了旸哥的东西,可我后来想,表姐你金珠宝玉什么没见过,想要的不过是我一份心意。”
施芳锦心头希望复燃,紧紧的盯着他,说:
“那你怎么想?”
舒月痕腼腆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头手雕的小鹿,小心翼翼的拿到施芳锦面前,说:
“表姐,我们把小鹿配成对,好么?”
施芳锦看着面前拿着少年的小鹿,心里无比失望,那种失望都忍不住从她美丽的眸子流露出来,舒月痕感知了她浓浓的失望,慌乱的说:
“表姐?”
施芳锦冷冷的说:
“你给我滚!滚远一点!”
舒月痕迷茫的抬起头,脑袋轰响,他眼睁睁的看着齐旸带着流水一样的兵将从城门汹涌而来,禁军在他耳边呼喊,他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直到齐旸在他面前扶起了施芳锦,并对他说:
“月痕,我回来了,咱们进宫诛昏君!”
舒月痕才浑浑噩噩的被众人潮水一样的涌进宫去。
梁宫,天合殿,米来没有看见高大的门槛飞扑了进来,喊道:
“反了!反了!陛下反了!齐侯逼宫造反啦!”
梁帝一惊,猛地站起身,又慢慢的坐回龙椅,有些不可置信的说:
“反了?谁?!齐旸?”
米来哆哆嗦嗦的回道:
“是,是,正是。”
梁帝打飞了桌上的东西,怒道:
“齐旸这个小人!”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声纷至沓来,刀兵满布晃得人眼花,齐旸拥着施芳锦缓步而入,梁皇指着两人,对谢同光说:
“谢爱卿,你看看,这群乱臣贼子该当何罪?”
施芳锦冷冷的说:
“谢大人想做昏君的入幕之宾么?”
梁帝猛地站起身,吼道:
“你胡说!”
施芳锦冷笑着说:
“那陛下就当我在胡说吧。”
谢同光微垂着头,死死地攥住拳头,满脸通红。
曲流殇散了兵丁,自己走到门口欣赏了一下谢同光的窘态,说:
“这位大人长得可是真俊。”
薛白旭甩了甩刀上的血,还刀入鞘,探头看了一眼:
“那可不是,皇帝老儿看上的人,那能是一般的货色?殿主,你又看上了?要娶?”
曲流殇收了刀:
“娶那么多,用什么养?”
她跨进殿中,一脚踢开了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米来,眯眼看了看四周,拨开众人,自己歪在椅子上,薛白旭坐在她一旁,给她倒了杯茶:
“赶快的吧,什么时辰了。”
梁帝冷笑的看着众人,指着齐旸:
“齐伯霖,你敢弑君么?”
齐旸面现犹豫,说:
“陛下,您亲奸佞杀忠臣,横征暴敛,天下百姓皆不以你为天子,您下诏逊位吧,我可以善待皇族,令您于僻静处颐养天年。”
梁帝大笑:
“逊位?就凭你一个区区左都侯,也敢觊觎九五之位?朕偏偏却不如你的意!就看你敢不敢担这弑君的罪名?!”
唐轩眼看事情就差临门一脚,咬牙抽出刀,狠狠刺入梁帝腹中,谢同光低喝:
“住手!”
曲流殇拉住他的手臂,说:
“上去只能溅一身血。”
谢同光眼看着唐轩抽出刀,梁帝慢慢的捂住腹部,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指缝流了出来,他咳了几声,坐在椅子上,渐渐颓败,梁帝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的人:
“朕,输了,若是栖霞从绥城回来了,便放她做个平头百姓吧。”
室内无人应答,梁帝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歪倒在椅子上。
曲流觞松开了谢同光,转头出了大殿,逆着源源不断的甲兵,一路走到了宫外,天边火烧云一般的晚霞艳丽夺目,繁华的梁都此时兵甲来去,气氛紧张,但是酒楼茶肆歌坊妓馆却依旧燃起来纱灯,将这红尘点缀的惑人心智,曲流觞随手抓过来一个穿着梁城兵卒问他:
“哪有最好的酒?”
那兵被她戾气横生的黑眸吓得抖如筛糠,尖着嗓子说:“燕……燕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