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区

污水处理厂的水比我想象中更烫，像有千万根细针在刺我的鳞片。我本能地想要逃离，但四周都是混凝土墙壁，唯一的入口——那条垂直管道——正源源不断地排出冒着泡沫的污水。

"坚持住，调整呼吸..."我对自己说，强迫鳃部适应这恶劣的环境。水流中的化学物质让我的视线模糊，但我还是辨认出了一个相对平静的角落——一处被生锈金属架部分遮挡的区域。

我奋力游向那里，身体因化学灼烧而颤抖。就在即将到达时，一条巨大的影子从我下方掠过，激起的水流将我掀翻。我惊恐地看到一条长约两米的怪鱼：它的头部几乎透明，露出部分头骨，身体上布满了肿瘤般的突起，嘴里排列着三层锯齿状的牙齿。

"新来的？"怪鱼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直接震动我的骨骼，"我是污脑族的守卫。你不是我们的人。"

我僵在水中，既不敢靠近也不敢逃跑。这条变异鱼比铁鳞首领还要大上一倍，而且看起来完全不介意水中高浓度的化学物质。

"我...我只是路过，"我尽可能让声波显得恭敬，"我想去外面的河流。"

怪鱼突然发出一连串气泡——那可能是笑声。"河流？"它绕着我一圈圈游动，带起有毒的漩涡，"上次说有鱼要去河流的，现在挂在我们族长的收藏室里。"

我的心跳加速，侧线感受到远处还有更多大型生物在移动。这个污水处理厂显然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而且比我遇到的管道居民社会危险得多。

"灰鳞！别吓唬小家伙了。"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一条体型较小但同样畸形的鱼游了过来。它的眼睛长在同侧，身体扁平得像片叶子，尾部拖着一串发光的水藻。"我是闪藻，污脑族的信使。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我警惕地看着它："你们想怎样？"

"生存需要代价，"闪藻的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污脑族控制着整个处理厂。想在这里呼吸、进食、不被吃掉，你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什么价值？"

闪藻靠近我，它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甜腻气味："两条路：加入采集队，去最毒的水域收集金属；或者参加竞技场，与其他生物搏斗供族长娱乐。"它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有特别技能...族长总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

我想起铁鳞首领的警告——没有鱼能从污水处理厂活下来。现在看来，并非没有幸存者，而是幸存者都变成了这种扭曲的样子。

"如果我拒绝呢？"我试探着问。

灰鳞突然加速冲向我，在最后一刻急停，掀起的冲击波将我撞向金属架："那就现在成为食物！"

背部的鳞片在撞击中脱落了几片，疼痛让我更加清醒。我意识到自己需要时间——时间了解这个环境，时间寻找出路。

"我选择...采集队，"我说出这个决定时，尾鳍因不安而颤抖，"但我需要适应这里的水质。"

闪藻满意地点点头："明智的选择。跟我来，新人。"

它们带我穿过一系列复杂的水道，污水处理厂远比我想象的庞大。我们经过了沉淀池——那里漂浮着各种令人作呕的废弃物；曝气区——冒着泡的水中游动着无数白色的小虫；最后到达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十几条形态各异的变异鱼聚集在那里。

"采集队的休息区，"闪藻介绍道，"每天工作六轮，收集指定物品交给守卫。完成配额可以换取食物和保护。"它指向远处一片发光的绿色水域，"那里是藻田，可以缓解化学灼伤，但别待太久——会成瘾的。"

灰鳞推了我一把："明天开始工作。今晚你睡在边缘区。"它游走前最后警告道，"别想着逃跑。所有出口都有守卫。"

当两条污脑族鱼离开后，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休息区"。这里的鱼比我见过的任何水生生物都要畸形：有的长着多余的鳍，有的皮肤半透明露出内脏，还有的头部巨大得不成比例。它们看我的眼神中混杂着好奇、怜悯和冷漠。

一条鳞片几乎掉光的老鱼慢慢靠近我："一条金鱼？"

"嗯"我回答

"他们叫我破鳍，"它用残缺的胸鳍指了指远处，"我曾经也有像你那样漂亮的鳞片。二十轮采集工作后，就变成这样了。"

我注意到它游动时身体明显向一侧倾斜："采集工作很危险？"

破鳍发出一声类似咳嗽的声音："最毒的水域里有珍贵的金属碎片。污脑族用它们装饰巢穴。我们负责收集，用健康换生存。"它突然压低声音，"如果你有机会，选竞技场。至少死得快些。"

那天夜里，我蜷缩在休息区最边缘的位置，无法入睡。水中的化学物质不断刺激我的鳃部，但更让我不安的是这个扭曲的社会结构。污脑族显然建立了一个残酷的等级制度，而像我这样的外来者处于最底层。

远处传来奇怪的敲击声，我警觉地抬起头。一条小鱼——比我见过的任何鱼类都要小——正用尾巴轻轻拍打一根突出的金属管。

"这边，"它发出微弱的声波，"快，趁守卫换班。"

我犹豫了一下，但好奇战胜了谨慎。我悄悄跟着那条小鱼进入了一条隐蔽的管道，管道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里面有三条伤痕累累的鱼。

我们是自由派，"领头的鱼自我介绍，它的眼睛异常明亮，"都是拒绝屈服于污脑族的逃亡者。"

小鱼绕着我游了一圈："我们看到你问起河流。你真的想离开？"

"是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里不是自然的水域，是被人类污染的牢笼。"

自由派的鱼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领头鱼靠近我："很少有人能穿越处理厂到达河流。但如果你真的决心已定..."它从角落里推出一团发光的蓝色黏液，"这是我们从最毒区域采集的抗性黏液。涂在身上可以暂时抵抗化学灼伤。"

我惊讶地看着这团珍贵的物质："为什么帮我？"

"因为每个成功离开的鱼，都是对污脑族的打击，"领头鱼回答，"而且..."它的眼神突然变得悲伤，"我们太虚弱了，已经无法完成旅程。但你还有机会。"

就在我们交谈时，远处传来警报般的震动。自由派的鱼们立刻紧张起来。

"守卫发现少了人！"小鱼惊慌地说，"快决定，要走就现在！"

我深吸一口水，感受着鳃部的刺痛："告诉我路线。"

领头鱼迅速用鳍划出污水处理厂的简图："沿着这条主排水管，经过三个分叉口都选左边，然后你会到达一个圆形沉淀池。从池底的裂缝出去，就是通往河流的管道。"它把抗性黏液推给我，"涂全身，能维持两轮工作时间。之后...就看运气了。"

我刚涂完黏液——它像一层冰冷的皮肤包裹住我——就听到灰鳞愤怒的声波传来。自由派的鱼们催促我快走，自己则准备引开守卫。

"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污脑族是怎么来的？他们也是像我这样的鱼变异而成的吗？"

领头鱼的表情变得复杂："不完全是。污脑族的第一代...是人类创造的。他们被设计来清理最毒的区域。后来逃出来，建立了这个扭曲的王国。"它推了我一把，"现在快走！记住，别相信任何承诺，别回头！"

我钻进它们指示的管道，心脏狂跳。黏液确实有效，水中的化学物质不再那么灼痛。但当我游出不远，身后就传来剧烈的震动和惨叫——自由派被发现了。

我强迫自己继续前进，穿过一个个充满危险的区域。有一次，我不得不躲在一具腐烂的生物尸体内避开巡逻队；另一次，我几乎被吸入一个巨大的过滤器。抗性黏液逐渐失效，但我距离领头鱼描述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就在我即将到达第三个分叉口时，一队污脑族守卫突然从侧面管道冲出，将我团团围住。闪藻从它们身后缓缓游来。

"真令人失望，"它的独眼闪烁着危险的光，"我们给了你机会，而你选择了背叛。"

灰鳞用尾巴狠狠抽打我的侧腹："族长要亲自处置你！"

它们押着我穿过一系列复杂的通道，最终到达一个宽敞的区域——这里堆满了各种金属碎片和发光物体，形成一座怪异的水下"宫殿"。在宫殿中央，盘踞着一条我从未见过的恐怖生物。

污脑族长看起来更像一团会游动的肿瘤而非鱼类。它的身体不对称地膨胀着，部分鳞片已经金属化，头部嵌着各种闪亮的碎片。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