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狠狠瞪了一眼魏无羡,作势警告他不准作妖,拂袖离去。
徒留魏无羡一人原地石化。
兰室实行二人共用一桌制,魏无羡是太子,赶上来套近乎的倒有不少,可惜至今没一个能坐。一方面蓝启仁生怕他再带坏哪个好苗子,一方面藏色觉得没人管得住自家儿子,这么一耽搁,魏无羡将近两年都是一个人用一个大长桌。好在身后就是江澄和聂怀桑,否则他一身牢骚没处发,绝对得憋出病来。
魏无羡还在愣神,身后就被江澄推了一把,低声道:“发什么呆!”
他一个机灵回过神,蓝忘机就在桌前,琉璃色的眸子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愣愣的他。
不知何时,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魏无羡猛地站起身,吓了周围人一跳。
他结结巴巴道:“那个……抱歉,我,我刚才,咳,走神了。不好意思啊。”
江澄简直想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这是道歉的时候吗?!
聂怀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折扇一展,暗暗叫苦,不得不打着掩护:“聂怀桑,见过蓝二公子。”
江澄狠狠瞪了一眼魏无羡,抱拳道:“在下江澄江晚吟,有礼了。”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见礼。
魏无羡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我叫魏婴,字无羡。”
蓝忘机臂膀刚举起来,就被魏无羡手忙脚乱地接住,惊疑不定道:“不用不用,都是朋友。”
他已经自动把蓝忘机划分为自己的朋友了。
蓝忘机顿了顿,目光落在袖子上,最终没有坚持,只轻轻道:“太子殿下。”
魏无羡触电一般收回手,眼神飘忽:“叫我名字就行。蓝湛。”
蓝忘机没理他,魏无羡悄悄松了一口气,挥手驱赶:“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由于常年没有与人共用一桌的经历,整个桌子上都是魏无羡的杰作,中间还刻了两个亲嘴的小人。
他像才发现一样,慌忙低头收拾:“抱歉啊,以前我没有同桌的。”
结果他不收拾还好,一收拾更乱。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墨汁翻涌而出,洒了满桌,连带着他的手上都沾了点点黑团。
登时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魏无羡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难为情,正要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蓝忘机却递给他一方帕子:“我来。”
很白、很漂亮的一方锦帕,边角还绣有银白色的卷云纹。
魏无羡擦干了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趁着蓝忘机不注意把那块帕子塞进胸口,末了还偷偷瞄一眼蓝忘机,见他面色无异,腰杆下意识挺直。
他想着等回去一定要把帕子洗干净,还给蓝湛。
蓝忘机的办事效率果然高上许多,不消片刻便整理好了桌面,整洁得令魏无羡无从下手,叹为观止。
他看了看了蓝忘机。白衣少年正在认真写字,一丝不苟,雅正端方。
魏无羡清楚地感受到心脏有力地撞击心房,一下又一下,速度飞快,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不觉莞尔。
似乎……多个同桌,也挺好的。
……
下学后,众人三三两两走在小路上,哀嚎着课业的不公。
聂怀桑怏怏道:“完了,这个月到底,蓝启仁授完今天的课,明天就月考了。”
他苦着脸道:“魏兄江兄,你们可得帮我呀!这回考的《尚书》我最不会了。”
江澄道:“四书五经六艺哪个不是你‘最不会’的?”
聂怀桑反驳道:“这不一样!谁不知道,《尚书》是最难的。里面的东西冗长难记,晦涩难懂,我宁可被我大哥追着练刀也不要记这玩意儿。”
江澄白他一眼,四书五经差别不大,却都是看不懂的古文,他们这个年纪懂个七七八八已经不错,谁要是倒背如流并且读得懂就是妖怪。
想到这,江澄挑眉看了眼那个魂不守舍的“妖怪”,用胳膊肘子抵他一下:“嘿,你今天是思春了?发多少回呆了!”
魏无羡差点蹦起来:“你干嘛!?”
江澄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你反应那么大干嘛?我就随便说说。”
魏无羡道:“江大公子,请你不要突然‘随便说说’,要吓死人的。吓死人不偿命啊。”
这下聂怀桑看他的神色都古怪起来,收了折扇,凑近道:“魏兄,你今天怎么啦?”
魏无羡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江澄差点暴走:“有事说事!叹什么气!”
魏无羡瞥他一眼,走了。
江澄面色铁青,道:“从学堂出来就唉声叹气,知道的你还能跑能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鬼附身,恍恍惚惚魂丢天外了!”
魏无羡龇牙咧嘴:“江澄!找打!”
聂怀桑看着两人有干架的趋势,连忙道:“诶诶诶,魏兄江兄,别打别打!”
好不容易拦下来,两人却白对方一眼,齐齐撇头。
受了两个白眼的聂怀桑:“……”
他定了定神,追问道:“魏兄,你今天怎么啦?垂头丧气,好没精神。”
魏无羡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俊得不行的侍卫吧?”
聂怀桑猛然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展开折扇:“当然记得。”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才发现,那是蓝湛。”
“……”
“……”
这下连江澄都回头了,杏眸微睁。
“你说什么?蓝忘机?”
聂怀桑捏住扇子,惊讶道:“你怎么会遇见他?”
魏无羡垂头丧气:“我不知道啊。”
江澄哼道:“你见的你不知道?逗狗呢!”
魏无羡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警惕道:“江澄!孤乃太子!你不能对我放狗!”
江澄道:“少废话!究竟怎么回事?”
魏无羡道:“国子监禁酒,我想喝酒,就穿夜行衣翻墙回了皇宫一趟。”
江澄道:“好好的不走正门翻墙干嘛?”
魏无羡无辜道:“宫门落锁,进不去。”
江澄气不打一处来:“你没有储君玉牌吗?”
魏无羡摊手道:“忘拿了。”
“……”聂怀桑道:“魏兄,我佩服你。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
魏无羡拱手:“过奖过奖。”
江澄道:“酒呢?”
魏无羡答:“打碎了。”
江澄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偷回皇宫被他撞见了,他把你偷的酒打碎了。”
魏无羡道:“当然不是。”
对上二人怀疑的目光,魏无羡坦然道:“我偷出皇宫被撞见了。”
“……”江澄道:“这有区别吗?”
魏无羡道:“当然有。”
聂怀桑道:“接着呢?”
魏无羡道:“他把我误以为是小偷,追着我打,我们打了一架,酒坛碎了。”
“……”
江澄无语。
聂怀桑则竖起大拇指,满目星光:“魏兄,厉害啊!能跟蓝二公子干架!最后谁赢了?”
江澄嘲讽道:“肯定他输了,酒坛子都被打碎了还不是在束手就擒的前提下?”
魏无羡锤他一拳,不怒反笑:“你师兄有那么逊吗?”
江澄本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没赢:“我确实没赢。”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不可置信。
魏无羡对外是个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纨绔太子,可他有几斤几两,身为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他们还是知道的。
魏无羡的剑术由兵部尚书江枫眠启蒙,当年江枫眠也是大内高手之一,剑术一流,而后又是魏长泽亲自教导。他本身又天赋异禀,悟性极佳,就江城和聂怀桑认识的同辈中,没有一个打得过魏无羡。
魏无羡挑了挑眉,语气一转:“但也没输。”
江澄差点踹他一脚:“说话能不大喘气儿吗?!”
魏无羡嬉皮笑脸道:“不能。”
江澄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
聂怀桑道:“那蓝二公子也真厉害。”
“那是当然。”
……
思绪抽回,魏无羡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又抬眸盯着蓝忘机秀色可餐的侧颜,狠狠咬了一大口。也不知是在咬包子还是在发泄什么不快。
“咳咳……”
魏无羡想捂脸。
长这么大,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包子噎到,让他堂堂太子殿下的面子往哪儿搁。
还是当着蓝湛的面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丢死人了!
精致的茶盏倏然闯入视线,有一双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魏无羡慌里慌张地接了茶,一气儿喝下,喘了喘道:“谢谢你啊,蓝湛。”
蓝忘机拍着他后背的手一顿:“不必。”
魏无羡一抬眼就对上那双熟悉的浅琉璃色眸子,他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盛满担忧。
魏无羡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包子是吃不下去了,魏无羡猛地站起身,拉住蓝忘机就往外跑:“蓝湛,去找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