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出了长信宫，魏无羡才觉得尴尬，去永宁殿总归不方便，那去哪儿呢？

忽然，他眼前一亮：“蓝湛，我们先出宫玩玩呗！”

见蓝忘机启唇，魏无羡抢着道：“我们光明正大地出宫，我去和羽林军说，夷陵治安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况且，不是有你在嘛，我怕什么？”

蓝忘机默默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魏无羡笑眯眯找了欧阳副统领，两人狐朋狗友串通一气，却没叫蓝忘机发现端倪。

……

出了皇宫的魏无羡如同放出笼子的鸟儿，东蹦蹦西跳跳，比兔子还欢脱。

路过一个小姑娘的胭脂铺，魏无羡递给蓝忘机一个眼神，笑着上去道：“仙女姐姐，这根木发簪怎么卖？”

小姑娘见来人丰神俊朗，端得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情不自禁红了脸，道：“公子是要赠予心上人吗？”

魏无羡眯了眯眼，他倒是想赠，只怕那人会恼：“不是。”

小姑娘包了发簪，状似不经意道：“公子……没有心上人？”

魏无羡想到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反问道：“姐姐有心上人吗？”

小姑娘红着脸摇头：“公子取笑小女了。”

魏无羡道：“仙女姐姐这么漂亮，喜欢姐姐的人一定很多。”

他悠悠闲闲回了蓝忘机身边，冲那小姑娘招了招手：“谢谢啦！”

……

“蓝湛？”

魏无羡一阵奇怪，平常蓝忘机也不爱说话，却不会如今天般失礼地不回他。

“蓝湛，你怎么啦？我惹你生气了？”

“蓝二公子？”

“蓝解元？”

任他如何叫唤，蓝忘机似是下定了决心般不听不应。

魏无羡倒退着走在他前面：“蓝二哥哥，理理我嘛。”

蓝忘机脚步一顿，终于肯赏他一个眼神。

魏无羡眼睛一亮，振作起来，乘胜追击道：“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蓝忘机不语。他只好独自叹气，苦苦思索，无奈道：“蓝二哥哥，说说话呗。”

半晌，蓝忘机垂下眼帘，轻斥道：“轻狂。”

魏无羡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蓝忘机总归肯理他了，他便继续向今日出宫的目的前进。

他悄咪咪凑到蓝忘机耳旁，低声道：“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少年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旁，灼得人心里发烫，蓝忘机半垂下眼帘，耳垂不受控制地变红。

魏无羡如愿以偿看到害羞的蓝忘机，笑得肆意妄为，心情颇好地拉着他拐入一条巷子。

蓝忘机目光落在手腕上，一时竟有些愣神。

……

七拐八扭出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眼前豁然开朗，三三两两的行人有说有笑，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魏无羡拉着他在一间酒楼旁站定，醇厚的酒香传入鼻中，刺激得蓝忘机下意识后退。

魏无羡制住他，指着酒楼上头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子道：“蓝湛，你是姑苏人吧？姑苏有特产，叫作天子笑。我逛遍了整个夷陵，就这么一家。这天子笑，还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啊？”

蓝忘机道：“魏婴，不可饮酒。”

魏无羡道：“不要嘛。这儿又不是国子监，也不是蓝家，进来喝两口，没事的。”

“来嘛来嘛，蓝湛，好不好？蓝二哥哥，去嘛，我想去。”

蓝忘机触电般松开他的手，耳尖通红，微微别开脸道：“好。”

魏无羡见目的达成，迫不及待拉上蓝忘机，边走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叫道：“小二！上酒！”

“来嘞客官！”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圆脸的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憨憨的模样。

“二位公子，咱这儿只有姑苏天子笑，要多少您看合适？”

魏无羡哈哈笑道：“来这儿就是为了天子笑！正宗的吧？”

小二立马捶胸顿足，就差手舞足蹈表现给他看了：“当然正宗！咱们掌柜的可是姑苏彩衣镇那边的人，绝对真！”

魏无羡指了指身旁的蓝忘机，道：“你看他，长得俊不俊？”

小二仔细瞧了瞧，忍不住赞叹：“俊！太俊了！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魏无羡哼道：“那是当然，俊还用你说？”

小二：“……”

不是您老问的吗？

魏无羡眼珠一转，笑道：“你可看好了，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是姑苏出来的，天子笑的味道他可是知道哦。”

蓝忘机不但被撩拨，还被拉来当挡箭牌，肃然道：“魏婴！”

魏无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吩咐小二取酒上菜，凑到蓝忘机耳边，忍不住笑了一声：“蓝湛。”

“你刚刚，叫的是我的名字哦。”

“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蓝忘机耳边可疑的红晕燃起，低声道：“臣知罪。”

魏无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

“我，魏婴，准你蓝湛，以下犯上。”

少年带着调戏意味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蓝忘机屏住呼吸。

魏无羡看着那粉红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蓝忘机立时如临大敌，反射性的要往后退。

魏无羡笑得眯起了眼睛：“这就生气啦？”

蓝忘机带着警告意味道：“魏婴！”

魏无羡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蓝湛，你知道吗？你一害羞，尤其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就会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会锲而不舍地逗你。

蓝忘机身体一僵，滚烫的触感还弥留在耳垂，竟让他破天荒生出了甘之如饴的念头。

魏无羡见真把人惹急了，忙挽回道：“微服私访，叫名字就好。”

他拉着人去了楼上的雅间，招呼那小二把酒菜送到上面。

他点的菜不多，五六道，一半清清淡淡，一半红红火火，形成了鲜明对比。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了然，嬉笑道：“你不是不能吃辣嘛？”

他正要喝酒，却被蓝忘机拦了下来。

魏无羡疑惑出声：“蓝湛？”

“不可空腹饮酒。”

魏无羡一怔：“好吧好吧，输给你了小古板。”

天子笑确实醇厚，甘冽清甜，初入喉咙灼烧得如火一般，然而隔了片刻，便能琢磨出味儿来了，总有一点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魏无羡咂咂嘴，正要再去碰，却被蓝忘机拿走了酒坛。

他嘴一撅：“蓝湛！”

蓝忘机淡然道：“不可多饮。”

魏无羡不甘道：“我才喝了一小壶！酒坛子都没开封！”

蓝忘机不置可否。

魏无羡道：“那你说喝多少合适？”

蓝忘机沉吟片刻，道：“四两即可。”

魏无羡：“……”

他无奈道：“蓝湛，四两酒就这么一小壶，不够喝的。”

蓝忘机正色道：“不可多饮。”

魏无羡狠狠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仅剩的一小杯酒，眼珠一转。

他眼角微微扬起：“蓝湛，喝一杯？”

蓝忘机道：“家规禁酒。”

魏无羡尾音缠绵，如同钩子一般勾得人心烦意乱：“喝一杯嘛，二哥哥？”

他现在算是发现了，蓝忘机有当人哥哥的癖好。

大概被蓝曦臣这个大哥压久了，也想体验一把为人兄长的感觉？

蓝忘机似乎有些纠结，然而面不改色，心中几番天人斗争后，终究败给了魏无羡。

魏无羡兴奋地看着他一饮而尽，忍不住叫道：“好酒量！”

“没想到蓝湛你不喝酒还……”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魏无羡眼睁睁看着那白衣公子阖上眼睛，脑袋“嘭”地一声撞在桌面。

魏无羡：“……”

合着蓝湛是个一杯倒？

他还以为这小古板酒量有多好呢！

昔日魏无羡酒友无数，见过各态各样的醉酒，奇葩者亦不在少数。可他活了十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醉酒不发酒疯直接睡着的。

魏无羡这边感叹，菜是吃不成了，只好小心翼翼扶起蓝忘机，否则额头贴久了桌子冒出红块块，而且这样的事是发生在蓝忘机那张俊脸上，魏无羡就想象不出。

他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开一间客房，随意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泠泠的浅琉璃色眸子。

魏无羡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尴尬道：“……蓝湛，你醒了？”

蓝忘机严肃地点头。

魏无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道：“抱歉啊，我不知道你的酒量……”

谁知道蓝忘机在他说完前半句时就撇过头去不看他了，魏无羡呆了呆，像蓝忘机这样的人做出如此……幼稚的事实在是不可想象。他伸出一根手指，凑到蓝忘机跟前道：“蓝湛，这是几？”

“一。”

“这个呢？”

“二。”

“……这个？”

“四。”

魏无羡：“……”

一个不错。

他抽抽嘴角，道：“蓝湛，你是不是醉了？”

蓝忘机抬眸看他，撅嘴道：“没有。”

好吧，一般醉酒的人都不会说自己醉了。

他试探道：“蓝湛，你认识我吗？”

蓝忘机皱着眉头，似乎很难理解他为何提出这么幼稚的问题：“魏婴。”

魏无羡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蓝忘机一言难尽地睨了他一眼，扭头不答。

魏无羡只觉得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十分可爱，若放在平常，定然是见不到蓝忘机这一面的。

魏无羡笑了笑，软着声音道：“好蓝湛，看着我。”

小孩儿不理。

尚未及冠的蓝忘机脸上还带着薄薄的婴儿肥，看上去就让人很有作恶欲。魏无羡毫不留情的伸手轻轻掐了一把，正感叹蓝忘机皮肤水嫩，忽然被人无情地拍了下去。

魏无羡愕然，蓝忘机气鼓鼓的看着他：“不准摸脸。”

魏无羡难得见他情绪外露，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想了想，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问我答。”

蓝忘机盯着他：“好。”

“你刚刚在路上为什么生气？”

蓝忘机现在看上去也很生气：“自己想。”

魏无羡乐了，笑道：“小孩儿，你问我答就是我问你，你必须要回答，不是让我想的。”

蓝忘机闷闷地应了一声，魏无羡心疼他，松口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正当魏无羡要转过话题时，蓝忘机兀地出声：“轻狂。”

魏无羡无奈，怎么不论醒着醉着都是这两个字？

“那你现在生什么气呀？”

蓝忘机脸上闪过纠结之色，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叫我小孩儿。”

魏无羡愣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山崩地裂的大笑。

蓝忘机恼羞成怒：“魏婴！不许笑！”

回应他的是魏无羡更加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也太！啊我不行了笑死我了！”

醉酒后的蓝湛，这么可爱的吗？

蓝湛啊蓝湛，等你清醒后要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可就没脸见我喽。

终于在蓝忘机毫无威胁的怒瞪下熄了火。

忽然联想到蓝氏家规“不可惊扰女子”，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紧绷的俊脸，不可置信道：“蓝湛，你不会吃醋了吧？”

蓝忘机急急应声：“没有。”

这声音提高不少，魏无羡暗恨自己口无遮拦，缓了缓，换种说法：“是不是因为那位卖胭脂的姑娘？”

他本没指望蓝忘机承认，却不想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魏无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是从蓝忘机口中说出的，咽了咽口水，目光如炬，盯着蓝忘机比桃花还红的耳朵。

蓝忘机道：“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不要去随便撩拨别人。”

魏无羡道：“我撩拨的又不是你，除非……”

“除非什么？”

魏无羡却道：“那你因为我错过了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的机会，你埋怨我吗？”

这话题转的生硬，索性蓝忘机此时醉酒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不埋怨。”

魏无羡道：“真的？”

蓝忘机认真点头：“不是你的错，不埋怨。”

“蓝湛！”

“嗯。”

魏无羡心砰砰直跳，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一直盘在心中的疑问：“你讨厌我吗？”

忆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