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御花园湿滑的青苔,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雪狐蹲在他肩头,蓬松的尾巴绷成一道僵直的弧,鼻尖在他耳侧急促翕动——那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极了命律秘术里"镜火"的味道。
"镜火?"苏砚的指尖掐进他手腕,卦师袖中龟甲突然发出细碎的裂响,"能复现目标三日内行动轨迹的阴毒术法,赵桓的人在追踪我们。"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的闷响,像擂着一面破鼓。
现代刑侦课学过的痕迹学突然浮上脑海,他低头看向雪狐的爪子——方才在地宫石壁蹭到的黏液还未干涸,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某种淬了毒的兽血。
"回溯。"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雪狐的狐尾轻轻扫过他眉心,刹那间,温热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地宫池面炸裂前半息,那道命火曾在水面凝出半枚金纹;石壁阴影里的紫影,爪尖掠过石面时带起的不是普通黏液,是混杂着命火残韵的兽类精血;还有御花园梅香里的铁锈味,分明是镜火灼烧活物时的焦腥。
"兵库。"林昭突然攥紧腰间残卷。
残卷烫金纹路此刻烫得他掌心发红,那是御兽宗秘宝"追迹卷"在示警——所有线索的终点,指向汴梁城外那座废弃二十年的天武军兵库。
苏砚的龟甲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她抬头望了眼被云层遮住的月亮:"镜火追踪最多拖延半柱香,我们得在赵桓的命律追兵到前找到信标。"
雪狐突然从林昭肩头跃下,四爪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
它奔到御花园角门旁的老槐树下,前爪扒开堆积的枯叶——一枚嵌着金纹的青铜钉正埋在腐土里,表面还沾着未干的镜火余温。
"信标。"林昭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青铜钉突然爆成一团金雾。
雪狐立即扑上去,狐尾扫出的幻火裹住金雾,却见金雾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半截断剑,左腕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是他。"苏砚倒抽一口冷气,"三日前城南命案现场,我在死者脖颈处见过相同的月牙形压痕。"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道人影的轮廓,与他记忆里某个总在暗处监视的身影重叠——上个月他在樊楼说书时,曾瞥见二楼雅座有个戴斗笠的人,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恰好遮住左腕。
"追。"他扯下外袍裹住雪狐,朝着兵库方向狂奔。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残卷在腰间撞出闷响,像在催促什么。
废弃兵库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踹开时,林昭的呼吸几乎要凝成冰。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中央石台上堆着半燃的命火信物——那是御兽宗特有的"魂引符",每烧一张,就会抹除一段与御兽相关的记忆。
而背对着他们的黑衣人,正将最后一张符纸按向火焰。
"陆沉?"林昭的声音发颤。
他认得那道背影——三个月前他在汴河救起的落水书生,总爱蹲在桥边画兽类骨骼图的清瘦青年,此刻玄色劲装下,左腕的月牙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
黑衣人动作顿住。
他缓缓转身,斗笠滑落,露出一张林昭熟悉的脸——眉骨微凸,眼尾有颗朱砂痣,正是陆沉。
"你到底是谁的人?"林昭的手按在雪狐脊背上。
雪狐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像团随时会炸开的火。
陆沉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林昭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发疼。
终于,他开口,声音像碎冰撞在陶罐上:"我曾是赤焰子最信任的弟子......也是他亲手封印的最后一道锁。"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赤焰子,这个名字他在守夜殿残卷里见过——上古御兽宗最强大的御兽师,三百年前为封印暴走的命律之神耗尽生机。
可陆沉说的"最后一道锁",难道是指......
"共享感知。"他低声道。
雪狐的狐尾扫过他手背,一道暖流传入陆沉眉心。
刹那间,林昭的意识被拽进一片血色记忆:少年陆沉跪在火海里,抱着浑身是伤的赤焰子;赤焰子摸着他左腕,用命火烙下月牙印记:"这是最后一道锁,若我失控,你便用它杀了我。"
"你为何要杀我?"林昭的声音发哑。
他看见陆沉记忆里翻涌的情绪——敬慕、痛苦、绝望,像一锅煮沸的毒酒。
陆沉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因为你是赤焰子的转世......而他是毁灭一切的开端。"
林昭感觉有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想起地宫封印前浮现的"赤火盟约",想起每次开启封印时残卷的灼烧,想起赵桓说的"七魂归位"——原来那些不是巧合,是赤焰子的灵魂碎片在复苏。
"当年赤焰子以命火封印赵桓时,将灵魂分裂为七份,封在七道印里。"陆沉的声音像生锈的刀,"你每开一道印,他的记忆就多一分,你......就少一分。"
雪狐轻轻舔他手背。
那是只有他能听懂的提醒:"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林昭望着陆沉身后未燃尽的魂引符,想起在现代"赤"组织学过的话:"火种若要燎原,总得先烧了自己。"他摸了摸雪狐的耳朵,狐毛软得像团云:"如果他的记忆里藏着改变命运的关键,我必须走下去。"
远处突然传来命律波动的嗡鸣——是赵桓的追兵到了。
陆沉的手按在剑柄上。
林昭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脸去:"走。"
林昭拽起苏砚往门外跑。
雪狐在他肩头回头,正看见陆沉挥剑斩断最后半张魂引符,火星溅在他左腕的月牙疤上,像朵即将熄灭的花。
"他不会再阻我们了。"苏砚喘着气说。
林昭没说话。
他摸着自己发烫的左胸——那里有赤火盟约的纹路在跳动,像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夜风卷着兵库的灰烬扑在脸上,他听见雪狐在耳边低语:"兽魂淬体的契机,快到了。"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昭握紧雪狐的爪子,感受着它体内翻涌的焚世之力——这一次,他要烧出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