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还残留着符诏的灼痛。
他蹲在崖边,月光被云层割裂成碎片,落在血色符纸上时,那些原本流动的血字突然蜷缩成一团,像被惊动的虫群,紧接着在纸面上勾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是地图,以汴梁为起点,沿着黄河故道向北延伸的地图。
"这不是普通的符纸。"他喉结滚动,指腹轻轻蹭过纸面,触感滚烫如活物,"是用命律之火写下的遗诏。"
雪狐的鼻尖几乎贴上符诏边缘,蓬松的狐尾在身后绷成直线。
她本是银白的瞳孔突然泛起金红,喉间溢出短促的低鸣,前爪无意识地扒拉了两下碎石——那是她感知到危险时的习惯动作。
林昭伸手抚过她耳尖,能感觉到绒毛下的皮肤在微微发烫。
"余烬的人到了。"苏砚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退后半步,龟甲正搁在掌心,裂纹里的微光与符诏的红光交织成网。
林昭这才听见崖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着火把劈啪的爆响。
他迅速将符诏塞进怀中,布料下的灼热隔着衣襟烙得胸口发疼。
藏身之所是余烬在汴梁城外的一处暗桩,青砖墙被藤蔓覆盖,推开木门时,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
林昭将符诏摊在木桌上,烛火摇晃,纸面上的地图轮廓愈发清晰。
雪狐跳上桌沿,尾巴扫过烛芯,火星溅在符纸上,却连个焦痕都没留下。
"试试用文道之力。"苏砚解下腰间的龟甲袋,指甲在龟甲边缘轻轻叩了两下。
林昭深吸一口气,掌心托起那团始终悬浮的圣火——自穿越以来,这簇淡青色的火焰便与他血脉相连,此刻却在他手心里不安地跳动,像被惊醒的幼兽。
感知渗入的瞬间,林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圣火内部的温度本应均匀如静水,此刻却翻涌着两股截然不同的热流:一股是他熟悉的清冽草木香,另一股却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像被血浸透的炭块。"圣火里......藏着另一股意识。"他声音发紧,指尖微微发抖。
苏砚的龟甲已在桌面上摆开。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最大的那片龟甲上,暗红的血线顺着裂纹游走,突然在中央凝成一团扭曲的影子——像是被揉皱的人皮,五官模糊却能看出挣扎的姿态。"是分裂派的手段。"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在圣火里埋了'火种裂痕',用命律之火滋养,等的就是今天。"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雪狐的耳朵。
雪狐歪头蹭了蹭他的手背,狐尾卷住他手腕轻轻拽了拽——这是她在提醒他启动"共生回溯"。
他闭目深呼吸,意识顺着共生纽带沉入雪狐的记忆海。
画面在眼前展开:三日前的深夜,他站在废墟里,手握着命钟残片。
残片表面的裂痕突然迸出金光,在接触圣火核心的刹那,一道极细的黑丝顺着金芒钻入火焰深处,快得像蛇吐信子。
林昭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他们早就在火种里埋下了种子,借着命钟共鸣的时机......"
"必须分离裂痕。"苏砚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否则等裂痕吞噬圣火,守夜殿千年的传承就真的断了。"
林昭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他能感觉到雪狐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那是焚世九尾血脉觉醒后的灼热。"我需要你的力量。"他低头与雪狐对视,对方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像两团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雪狐轻舔他的掌心,算是回应。
木桌被两人的气浪震得嗡嗡作响。
林昭将"苍生念力"顺着共生纽带注入雪狐体内,金红色的火焰从她周身腾起,与圣火的青光纠缠在一起。
圣火突然剧烈翻腾,青色火舌化作尖刺,竟试图刺穿林昭的手掌。"它在挣扎......"他咬着牙,额角的汗滴砸在桌面上,"这道裂痕......有自己的意志。"
雪狐的狐毛根根竖起,爪心渗出细密的血珠。
她的火焰裹住圣火,像在揉一团烧红的铁。
林昭能清晰感知到那股腥甜的热流在抵抗,像被踩住尾巴的恶犬,疯狂撕咬着他的念力。"再撑一会儿!"苏砚的龟甲悬浮在空中,裂纹里的微光化作锁链,将翻涌的气场死死镇压。
"咔——"
一声脆响,圣火突然分裂成两团。
左边的青焰恢复了清冽的草木香,右边的暗红火焰却凝结成一颗血珠,"啪"地落在桌面上,滋滋冒着黑烟。
血珠腾起的瞬间,一道虚影从血珠里浮起。
那是个白发老者,道袍上绣着守夜殿的云纹,眉目间带着三分笑意,仿佛早料到会有此劫。"我未死,只是沉睡。"他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林昭猛地站起来,木椅在身后翻倒。
他想抓住那虚影,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
虚影的轮廓开始模糊,最后在空气中留下一个金色的坐标印记,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等等!"林昭喊出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是谁?
为什么沉睡?"
虚影的嘴角微微上扬,在彻底消散前轻声道:"去该去的地方,答案在雪里。"
话音未落,木桌上的符诏突然自燃。
没有浓烟,没有焦黑,符纸化作一缕青烟,笔直地冲向窗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红线——直指北方。
林昭冲到窗边,寒风卷着碎雪扑在他脸上。
他望着那缕青烟消失的方向,喉间发紧。
大雪山,他想起史书中记载的宋初极北之地,终年积雪不化,连商队都不敢轻易涉足。
"该准备了。"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正用丝帕擦拭龟甲上的血痕,抬头时目光灼灼,"那道青烟不是巧合,初代掌教在指引我们。"
雪狐跳上他的肩头,狐尾扫过他冻红的耳垂。
林昭摸出怀里的圣火,青色火焰在掌心安静地燃烧,先前的腥甜气息已彻底消失。
他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有几片阴云正在聚集,像某种巨大的兽类在蛰伏。
"明天就出发。"他握紧拳头,掌心的火焰因情绪波动而跳动,"去大雪山。"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了,卷着细雪拍打窗纸。
林昭仿佛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正在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