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屑砸在林昭后颈的瞬间,他被雪狐拽得踉跄后退半步。
石门里涌出的赤红火焰像有生命般蜷曲着,舔过苏砚龟甲屏障的刹那,金纹“滋啦”一声熔断,碎成星子坠入雪地。
“退!”苏砚咬着牙甩出三张符纸,符火在火墙前炸出短暂缺口。
林昭抓住雪狐颈后软毛,借力翻进石门——这一翻却翻了个空,脚底没有实地,只有翻涌的赤焰与灼魂的热浪。
“这是……”他的声音被火焰吞没。
眼前的虚空里,赤金色火舌缠绕着幽蓝光带,每一缕都像在撕咬他的神魂。
更令他心悸的是丹田处的圣火,那团自穿越起便温驯如烛芯的幽蓝火焰,此刻正疯狂撞击着他的经脉,像急于扑向同类的困兽。
雪狐的爪子在他肩头划出浅痕。
小兽的皮毛本因焚世血脉泛着暖金,此刻却泛起不正常的青灰,喉间滚出的低吼混着痛鸣:“嗷——”
“幻境?”林昭按住雪狐后颈,试图通过共生感知探察。
可涌入脑海的不是熟悉的雪色山巅,而是灼烧的焦土、断裂的命律符篆,还有无数道他从未见过的记忆碎片——披甲的修士、碎裂的玉牌、染血的“守夜殿”匾额。
“不是幻境。”苏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十步外,龟甲悬浮在掌心,裂纹中渗出的血珠正被火焰蒸发成血雾,“这是命火的核心领域。”她抬头时,发间银簪映出赤焰,“孟长明把命火与自身命律炼为一体,这里……是他的道。”
话音未落,雪狐突然弓起背。
它前爪按在林昭心口,狐尾上的九簇绒毛同时炸开,金红相间的火焰顺着林昭的血管窜入丹田——圣火与狐火相撞的刹那,林昭眼前闪过汴梁破庙的雨夜:他裹着破布蜷在草堆里,雪狐叼着枯枝砸在他额角,爪心还沾着被猎人陷阱划开的血。
“去。”他低喝一声。
雪狐的尾巴尖点在他眉心,灼烧感突然化作清凉。
当林昭再睁眼时,赤焰虚空中多了条若隐若现的光径,像被雪狐用兽魂撕开的裂缝。
小兽率先跃入光径。
它的身影在火焰里时隐时现,每一步都在烧熔命火,留下焦黑的爪印。
林昭刚要跟上,腕间一紧——苏砚的手指扣住他,指节因用力泛白:“小心。这里的火会烧信念。”她松开手,袖中滑出半块龟甲残片,“我用问命卦探过,孟长明的命律核心在最深处。但……”
“但什么?”
“但他说的‘代价是你最珍视的信念’,不是虚言。”苏砚盯着他的眼睛,“林昭,你准备好被自己的坚持灼烧了么?”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赤”组织老周在烈士陵园说的话:“我们这辈人举的火把,可能照不亮终点,但至少能让后面的人看清路。”又想起在汴梁城教乞儿识字时,那孩子用树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写的“人”字。
“烧吧。”他扯出个带血的笑,“我这把火,烧不熄。”
光径尽头的赤焰突然凝结成实质。
当三人穿过最后一层火幕时,眼前的景象让林昭呼吸一滞——半空中悬浮着个由命律符篆构成的虚影,白发,道袍染焦,正是冰窟里见过的老者。
但此刻他的双眼不是凡人的黑,而是两簇旋转的命火,每道符篆都在吞噬周围的赤焰,像在汲取力量。
“你们来了。”虚影开口时,整个虚空都在震动,“守夜殿的叛徒,‘赤’的火种,还有……被血脉操控的小兽。”他的目光扫过雪狐,“以为靠文道与御兽的杂种力量,就能逆转天命?”
苏砚的龟甲“咔”地又裂一道。
她突然甩出三张符纸,符纸在半空化作三枚铜钱,“当”地撞在一起——这是余烬组织的暗号,意为“警惕谎言”。
林昭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雪狐背上,通过共生感知传递“准备”的信号。
“你说我们是棋子。”林昭直视虚影的眼睛,“那你呢?困在命火里千年,守着自封的传承,算不算更大的棋子?”
虚影的命火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手时,脚下的赤焰凝聚成巨龙,龙鳞上的符篆与他道袍的焦痕一一对应:“你可知当年‘赤’的革新带来了什么?是七州战火,是百万枯骨!我自封命火,是为了让凡人自己走,而不是被后世的‘正确’推着走!”
巨龙的龙吟震得林昭耳膜发疼。
雪狐突然跃起,狐尾扫过林昭的脸——这是“用文火共鸣”的暗号。
林昭闭眼,将“济世心”境的苍生念力顺着共生契约输给雪狐。
当他再睁眼时,雪狐的皮毛已完全化作焚世金红,每根绒毛都在渗出幽蓝圣火,两种火焰在它周围交织成太极图。
“去!”林昭与雪狐同时低喝。
太极火焰迎上龙首,炸出刺目的光。
林昭的经脉在灼烧,雪狐的呜咽透过共生契约刺进他心里,但他咬着牙不退——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时使用“兽魂淬体”与“文火共鸣”,痛,但有效。
“好手段。”虚影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审视,“但还不够。”他抬手,巨龙的身体突然分裂成千万火蛇,“现在选:臣服于我,得命律之力改写时代;否则,困在此处与我同朽。”
林昭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圣火在疯狂吸收命火,雪狐的兽魂在发烫,苏砚的铜钱卦阵正在虚空中勾勒出复杂的轨迹——那是“问命卦”的终极形态,“锁命局”。
“我不信命。”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但我信人心。汴梁城的书生会为了《新学要论》彻夜抄书,黄河边的老农会把最后半块饼分给流民,雪狐会为了救我扑向猎人的陷阱……”他望着雪狐染血的爪尖,“这些人心聚起来的火,比你的命律更烫。”
虚影的命火突然剧烈震颤。
苏砚的铜钱“当”地坠地,卦阵光芒大盛:“找到了!他的命律核心在左胸第三道符篆!”
林昭不需要思考。
他将全部苍生念力灌输入共生契约,雪狐的狐眸瞬间变成纯粹的金——那是焚世九尾血脉完全觉醒的征兆。
小兽发出一声足以震碎虚空的尖啸,周身火焰凝成光矛,穿透虚影的左胸。
“轰——”
赤焰虚空开始崩塌。
虚影在消散前凝视林昭,命火瞳孔里的暴戾与审视尽皆褪去,只剩某种释然:“若你真不信命……那就证明给我看。”
“走!”苏砚拽住林昭的胳膊。
三人顺着光径狂奔,身后的赤焰如潮水般退去。
当他们跌出石门时,冰窟的冰层正在咔咔碎裂,晨光从裂缝里漏进来,照在雪狐身上。
林昭喘着粗气去摸雪狐的脑袋,却被小兽躲开了。
雪狐蹲在雪地里,尾巴紧紧卷成一团,耳朵向后压着,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这是它自破庙相遇以来,第一次主动避开他的触碰。
“阿昭,看。”苏砚指着冰窟深处。
在崩塌的冰层下,一点幽蓝火种正在凝结,比林昭体内的圣火更纯粹,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焦味,像……某种新生。
雪狐突然跳上林昭肩头,用湿润的鼻尖蹭他耳垂。
这次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异常的急躁,仿佛在催促什么。
林昭摸着它后颈的绒毛,发现小兽的体温比平时高了许多,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怎么了?”他轻声问。
雪狐没有回答。
它只是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喉间的呜咽越来越急,像在预感到什么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