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沉蛟滩的江岸边，晨雾未散，江水漫过他的鞋帮，透骨的凉顺着裤管往上爬。
雪狐蹲在他肩头，狐尾尖微微发颤——这是焚世血脉对地下火脉的感应。
苏砚将一方玄色绢帕系在腕间，帕角绣着的龟甲纹路被风掀起，"昨夜我用问命卦测过方位，"她指节抵着腰间的青铜卦筒，"水龙逆鳞处，便是入口。"
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水面上像三道绷紧的弦。
林昭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水汽灌进肺里，他摸了摸怀中的地图，夹层里的水痕还带着潮气。"下去。"他弯腰抱起雪狐，小兽立刻蜷成毛团，温热的鼻息蹭着他耳垂。
苏砚解下外袍，露出里面紧身的劲装，腰间的卦筒用鱼皮裹得严实，"我先潜，你们跟紧。"
江水漫过头顶的瞬间，林昭的耳膜嗡地一震。
能见度极低，浑浊的水流里只能看见苏砚的玄色劲装像条影子在前方游。
雪狐突然竖起耳朵，前爪在他掌心扒拉两下——这是"有异常"的信号。
林昭顺着小兽的感知望去，果然在五丈外的江底，几株一人高的水藻正诡异地逆向摆动，根茎缠绕着大块青岩，岩缝里渗出暗红的泥沙，像血在水里化开。
"到了。"苏砚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她的指尖点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岩面刻着半枚残缺的兽纹，和林昭在御兽宗残卷里见过的守夜殿图腾有七分相似。
雪狐从林昭肩头跃下，狐尾扫过水面，赤色火焰裹着冰碴腾起——焚世烈焰遇水不熄，反而将缠绕的水藻烧得噼啪作响。
焦黑的藻屑漂散时，露出下方一道半人高的石门，门楣上的"守夜"二字被泥沙覆盖，却仍能辨出笔锋里的孤勇。
"倒转的命律阵。"苏砚伸手按住门侧的石砖，指腹传来细密的震动，"你看水流。"林昭这才注意到，石门周围的江水正以极缓的速度逆时针旋转，形成微型漩涡。
他想起《御兽要诀》里提到的"水脉锁"——用活水为引，借自然之力封阵。
雪狐突然轻啸一声，狐爪按在石门中央，火焰顺着石纹蔓延，"咔"的一声，门闩断裂的脆响在水下闷闷传开。
门内是条向下倾斜的甬道，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出墙缝里的青霉。
林昭摸了摸石壁，青苔下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御兽宗的护阵口诀。"苏砚凑近看了两眼，指尖划过"逆命者死"四个字时顿了顿，"当年的守夜殿，到底在守什么？"
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
林昭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雪狐的皮毛却愈发油亮，焚世血脉在低温里反而活跃起来。
甬道尽头是座圆形石室，正中央立着石棺，棺盖雕刻的云纹里填满金粉，"赤火先驱"四字在夜明珠下泛着暗芒。
石棺前的供桌上摆着半块焦黑的玉牌，牌面的火种印记已经熄灭，像朵枯死的花。
林昭的手悬在玉牌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雪狐突然咬住他的袖口，狐耳向后贴紧——这是警告。"他在等我。"林昭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笃定。
当指尖触到玉牌的刹那，剧痛从眉心炸开，他看见漫天火光里，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将火种按在孩童额间，孩童的眼睛亮如星子，可青年背后的阴影里，一柄短刃正泛着冷光。
"是三长老！"林昭踉跄后退，撞在石壁上。
苏砚立刻扶住他，卦筒里的龟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你看到了什么？"林昭喘着气，将画面复述，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当年的'先驱暴毙'，是被自己人所杀。"她转身看向石壁，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幅淡金色的图谱，线条纠缠如蛇，"这是命律阵图......和赵桓的未来视同源。"她指尖抚过"禁术"二字，"但未来视只能看三日，这上面......"她的声音突然发涩，"这是要操控时间。"
雪狐跳上供桌，用鼻尖碰了碰那枚熄灭的火种。
林昭想起《新学要论》里百姓的血指印，想起三长老刺入青年胸膛时的冷笑，"我要复制它。"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火种上，"共生系统能共享血脉，或许......"雪狐仰头长啸，狐尾扫过林昭手背，焚世之火顺着血线钻进火种。
石室内的光突然扭曲。
林昭看见自己站在供桌前，苏砚和雪狐的身影重叠成虚影。
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火能焚尽旧秩序，也能照亮新道路。"当光芒收敛时，火种上多了道细小的红纹，像道新生的血管。"成功了？"苏砚凑近看，"但它在共鸣......"
"小心......下一个是你。"
低鸣般的声音从石棺方向传来。
林昭猛地转头，看见水面上浮起个模糊的身影，穿的是宋初的青衫，面容被水纹揉碎，只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雪狐炸毛跃起，却穿影而过。
等林昭再看时，石棺上的"赤火先驱"四字泛着微光，供桌上的新火种正轻轻震颤。
"走。"苏砚拽住林昭的手腕，卦筒里的龟甲突然全部竖立起来，"命数乱了。"三人往甬道退去时，林昭回头看了眼石棺——刚才还闭合的棺盖，此刻裂开了道细缝，有暗红的液体正顺着缝隙渗出，在地面积成小滩，像团凝固的火。
江面上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昭站在岸边，怀里的新火种还带着水下的凉意。
雪狐舔他冻得发白的手背，苏砚则盯着自己卦筒里乱作一团的龟甲，"刚才那声音......"她顿了顿，"像极了守夜殿典籍里记载的'逆火灵识'。"
林昭摸了摸怀中的《新学要论》，血指印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他望着翻涌的江水，刚才在水下看到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闪回——青年倒下前，最后看的不是刺向自己的短刃，而是孩童跑远的背影。
"下一个是你。"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在太阳穴上。
林昭握紧新火种，指节发白。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江底古庙的石棺里，沉睡着一个未竟的理想；而他怀里的火种，正在等待一场真正的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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