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尖上的水妖张着血盆大口压下来时，林昭的后颈已经沁出冷汗。
他没躲，反而迎着那股腥风弯下腰——就像当年在"赤"组织的刑侦课上，老师用投影仪放着模糊的监控录像，他拿着放大镜逐帧分析嫌疑人步幅时那样。
水妖前爪带起的水流在他瞳孔里划出银线。
林昭盯着那对幽蓝火瞳，突然发现这妖兽的攻击轨迹并不像普通妖物那样杂乱。
它左爪虚晃着要劈苏砚的命盘，右爪却微收，指缝间的水流正朝着他怀中发烫的位置——那是用布帛裹着的复制火种。
"雪狐！"他喉咙发紧，却压着声线喊，"它不是冲我们来的。"
雪狐原本炸起的毛梢颤了颤。
这只刚觉醒焚世血脉的九尾蹲在他肩头，原本蓄势待发的火环突然收束成一圈细弱的光带，鼻尖却仍朝着水妖方向微微翕动。
林昭能通过共生感知到它的困惑——妖兽的敌意确实淡得反常，更像...某种急切的渴求。
"是火种。"林昭咬着后槽牙，掌心的木牌灰烬簌簌落在青布衫上。
他想起方才木牌燃烧时，火种在怀中跟着发烫的韵律，与水妖眼中的幽蓝火焰同频。"它想吸收火种，不是杀人。"
话音未落，水妖的右爪已经擦着他额角扫过。
林昭踉跄两步，后腰抵在江边的老槐树上，却看清了那爪心——原本该是尖锐的鳞甲处，竟泛着细碎的蓝光，像极了被水浸泡过的星芒纹。
"苏姑娘！"他扯着被江风吹散的嗓音喊，"你的卦象有没有显示它和火种的联系？"
苏砚的十二枚龟甲正浮在头顶，血丝命盘在浪涛里忽明忽暗。
她的指尖掐着左手腕的脉门，指节因用力泛白："有！"龟甲突然震颤着相撞，发出清脆的金石声，"命律线缠在火种上，但...这妖兽体内也有一道类似的纹路！"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三天前在江底古庙见到的石棺，想起棺中暗红液体里漂浮的"赤火先驱"刻痕——那是余烬组织用来标记革新者的暗号。
而此刻，水妖爪心的星芒纹，与《新学要论》封皮的暗纹，与老支书临终前塞给他的半枚铜章，正重叠成同一个形状。
"看这里！"雪狐突然低嚎。
林昭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复制火种不知何时从怀中挣出，布帛被烧穿个洞，幽蓝光芒正与水妖眼中的火焰共鸣。
更诡异的是，那光里竟浮现出模糊的影子：青衫修士站在江边，手中举着与火种相似的器物，嘴型似乎在喊"封印"，下一刻却被江水卷走，身影与水妖的轮廓重叠。
"百年前的修士？"林昭喉结滚动，"他想封火种，反被江水反噬，成了水妖的一部分..."
"所以它是失败者的执念？"苏砚的龟甲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血丝命盘瞬间崩散。
她猛地抬头，眼底映着水妖体内新浮现的金色纹路——那是只有"未来视"者才会有的命律印记，"可这纹路...和赵桓的预言轨迹太像了！"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半个月前在黑市听书人嘴里的童谣："余烬不熄，天命将移"，想起赵桓为了抹除变数，派禁军血洗了三个支持新学的书院。
如果这水妖也是预言的产物...
"昭！"苏砚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它要抢火种了！"
林昭低头，看见水妖的尾巴正卷起一道水龙卷，精准地朝着火种的位置扫来。
他来不及多想，反手将火种抛向空中。
幽蓝光芒在江面上空炸开，像颗坠落的星子。
"雪狐！
焚世火！"他扯开嗓子喊，掌心按在雪狐后颈的逆鳞上。
共生契约瞬间沸腾，雪狐体内的圣火顺着经脉窜入他的指尖，在半空形成一个旋转的火环。
水妖的动作顿住了。
它仰着头，幽蓝火瞳里翻涌着林昭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暴戾，更像...期待。
下一刻，它竟主动冲进了火环里。
浪涛的轰鸣突然消失。
林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水妖的身体在火与水的交织中扭曲重组。
原本由水流凝聚的鳞甲逐渐凝实，鳄首退去，露出一双鹿一样的圆眼；背生的尖刺融化成火焰纹路，尾端却仍滴着清亮的水珠。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那妖兽正趴在江边的青石板上，半水半火的皮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它抬头望向林昭，眼中的幽蓝火焰已变成温和的暖橙，竟对着众人低下了头。
"它...在行礼？"苏砚的声音发颤。
林昭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
妖兽犹豫片刻，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掌心。
凉丝丝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他听见一声模糊的意念："谢...脱困。"
话音未落，它转身跃入江中。
浪花溅起时，林昭看见它尾尖的火焰在水面上画出一道光痕，像极了指引方向的箭头。
"等等！"他刚要追，怀中的火种突然再次发烫。
低头一看，原本光滑的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拼凑成两个字——赤水潭。
"赤水潭？"苏砚凑过来看，眉头微蹙，"我记得余烬的密卷里提过，那是上古御兽宗的试炼地...难道？"
林昭没说话。
他望着江面上渐渐散去的涟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学要论》的封皮。
老支书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们点的火，要烧到该烧的地方。"而此刻，火种上的"赤水潭"三个字，正像一把钥匙，要打开下一段被灰烬覆盖的路。
雪狐忽然跳上他的肩头，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林昭低头，看见它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那是属于他们的，烧穿长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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