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房内实在安静得厉害,姜云以兵行险招说服自己千万遍后,点了灯蹑手蹑脚推门进去查看。
谁料秋璎睡床上,元阆趴床头,两人衣衫齐整,算上方才一吻,失礼之处只剩这牵着不放的手。而床边那两枚交扣的铃铛安静地诉说着重逢的喜悦。
被下了迷药的秋璎说完那句“有人欺负我”就睡过去了,而元阆将人视若珍宝般呵护,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压制住药物带来的欲望,加之连轴转的疲累,没多久就趴在床头睡下。
只有老天爷知道那一夜姜云为了分开两人付出多大的努力。北凉特制的迷香怕元阆起疑,总章衙门的药效又过于短暂,熬到将两人分开时,姜云的眼布满了红血丝,后来想闭眼都闭不住。
至于秋璎一夜未归却无人来寻,只因先前与人说过今夜要替芳儿当值伺候那玉瑶姑娘,好让她能回去看望病重的家人。
亏得窗外灌入的那一阵冷风,秋璎打了个寒噤,人也清醒了不少,摸着自己手里的铃铛觉得昨夜那些莫不是场梦。早起一问他人都说这拐角的屋昨夜没有人来,秋璎甜蜜回味之余蓦地想起元阆。
元阆醒来头疼欲裂,摸索着自己的铃铛,看清自己身在总章衙门后,径直出去问起外头的人。总章衙门的人只说自己昨夜醉得厉害,是姜云送了回来。
“姜云,你定是找错人了,我昨夜见到她了。”
“你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有女子近你的身。”
“不,我没有醉得那么厉害,我真的见到她了。”
姜云庆幸元阆忽然被传进宫面圣,才没亲自去教坊司追查,这让自己有了时间去打点一切。元阆面圣回来之后,面对假的人证物证再次失望,姜云本以为元阆还会买醉,但却是恢复如初,一心扑在公务上。
过了几日,秋璎与元阆第一回正面交锋,姜云合上屋门时也不忘竖起耳朵仔细听。
“秋璎姑娘,你倒是实诚。”
“元主事,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事成之后,只多不少。”
“一言为定。”
最快乐的当属蹦着跳着回去找人炫耀自己战果的秋璎,只在见着姜云时敛了笑容畏畏缩缩地离去。姜云觉得两人谈话没有任何不妥,又觉元阆与这视财如命的女子不相配,私以为替他办了件麻烦事。
“她的眼眸如明星,点亮这漆黑的夜。”
“若还活着,年纪该与秋四姑娘一般大。”
“那夜若真只是梦,那必是她也在思念我。”
姜云恍惚间见到了当年的少年郎,又想到秋璎是那般贪财势力之人,根本配得上自家主事,竟不觉攥紧了拳头,又硬生生憋住那些呼之欲出的话。
“玫姐姐,你帮我写信,好不好吗?”秋璎抱着秋玫的胳膊撒娇,那宣纸上愣是一个字都没写,“这二姐姐太没心了,竟让我写这么长的信给那位。”
“行行行,知你懒。”秋玫接过秋璎递上来的纸笔,刮了刮秋璎的鼻子无奈地说,“我替你写。”
秋璎放走信鸽后闭眼在窗子吹了片刻秋风,这咳嗽病症就又开始了,被后头的秋玫合上窗拉到里头训斥了句。
“璎儿,你莫任性,这里不比家里。”
“玫姐姐,我知错了。”
秋璎无奈自己这身病在广济院加重,更心烦入秋之际无法如他人那般享受微风习习的吹拂。秋嫣进屋时本是来寻秋璎说假办玄女一事,不巧看见了秋玫这没由来的训斥。
“二姐姐,我胆子比麻雀还小。”秋璎属实不想再见到元阆,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可若入秋旧疾复发没了小命那才叫一个惨,何况自己见到这个人心里不舒服。
秋嫣看着桌上的宣纸就知秋璎这丫头懒得找人代笔,心想这丫头莫不是怕欺君之罪,又开始好言相劝道:“四妹妹,你是最佳人选,何况圣上比元阆还慈善和蔼。”
“我……我怕就抖,说不利索。啊,天要暗了,我该去帮阿娘备菜了。”秋璎此刻的嘴皮子利索着,说完一路小跑,不顾跟在后头的秋玫的训斥。
秋璎一出去就蹙眉扶墙,大口吸气,捂住疼得厉害的胸口站定,疑心今年早秋为何如此反常,竟是疼得过分厉害。
秋玫眼疾手快扶人歇下,将前几日留在自己这儿保管的那枚经年累月浸入药香的铃铛拿出给秋璎,不免由衷地佩服小丫头心心念念的人。
“我好似明白为何你对他念念不忘。每每病症紧要关头都靠他的物件缓解,不过倒是他有心了,否则先前丢了那些草药,你压根渡不过广济院这潮冷的日子。”
“玫姐姐,你小点声,待会儿被人听了去。你知道阿娘爱哭啼,若哄不好,遭殃的还是我。”
秋珉跟在后头看了眼秋璎的病,没有细听二人的谈话,准备等着秋嫣过来寻自己帮忙,因为秋玫不会撒谎。
夜里,秋嫣逮住躲着自己的秋璎,要把人从被窝里头揪出来,可秋璎这丫头跟头猪似的叫不起。睡在秋璎边上的秋玫被吵起,搭上外衣将秋嫣叫到了外头。
“二妹,你觉得现在冷吗?”秋玫拍掉了身上的蚊虫问起秋嫣。
这没由来的题外话,秋嫣只是疑惑不解地回答道:“入秋夜里寒凉,但我觉得还是挺热。”
“但璎儿会觉得冷。你晚些来秋家,三妹呢又不记事,我啊知她幼时爱戏水,这不跑去捉小鱼落水。不止落下了病根,还十分怕水。”
“难怪这丫头秋冬不见人影,四叔四婶跟捧宝贝似的,连老太太都有些让着她,只是总觉她和老太太不亲。”
“璎儿算是被秋家拘得难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太太再如何忍让都比不上她外祖家的人宠溺。”
秋玫拉着秋嫣的手坐在石阶上低声说话,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与秋嫣促膝长谈,谈的还是屋里头那只小懒虫。
“她本就爱赖床上,睡了就更喊不起,这天你甭想从被窝叫醒她。再者,广济院潮冷寒凉,她白日帮忙洗菜,夜里本就难受。你再强拉她起来,会害她着凉高热。”
“四妹妹总在我面前骄纵惯了,竟不知她身子骨这么弱。”
“二妹,璎儿这时不能跑,不能受寒,更不能吹风受累,藏身于此已经够呛。若要她去有水之处候着面圣的确是为难她了。”
秋嫣还是打算明日再看看秋璎的状况,隔日一早就发现秋璎竟是十分好说话,念了那段面圣的词,发现这小丫头片子记住了。
“二姐姐,我又不是猪。你还在看公案话本识字,我姥爷都逼我背《离骚》了。”秋璎昨日受凉脑袋胀,被秋嫣看傻子似的神情立即为自己正名,“这跟看话本子似的,可比你让我骗那位的一长段好记多了。”
秋嫣刚想说继续劝人去面圣,只见秋璎走两步路就险些跌在地上,愣是扶墙缓了一刻钟。秋嫣这才放下了叫秋璎假扮玄女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