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阆，字子安，再开大朔殿试第一人。年少成名，位居末列，殿前上书修律条，公然拒接圣旨，字句怒斥帝皇兴土木。
未见其人，光听这些事，姜云就知元阆此人不知变通，怀疑北凉入京拉拢此人意在何为，又或是觉此人日后能成大器探得一手消息。
踏上大朔疆土的姜云头回见证了人心险恶，身为北凉一顶一的杀手，不止被骗得身无分文还流落为难民，这要是被同行知晓必会笑掉人大牙。
“我这儿管饱，不必急。”
“你这样吃容易伤身。”
迎着日头抬眼的姜云被刺得眯缝这着双眼，忽然多了道阴影处才适应下，映入眼帘的是笑得与这日头一样刺眼的少年郎。
“小兄弟，名姓、年龄、户籍。”
站着的少年郎侧身拿文书遮挡酷热日头，缓上来的姜云说出那做得天衣无缝的假籍贯后继续埋头扒着碗里的稀粥。
“小郎君，你快来，有人晕了。”
“诶，我这就来。”
姜云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小伙居然在绛县寻不到活解决温饱，忽然明白为何自己到了这地界会被人夺走身上银钱，这荒年日子的确不好过，但自己又何时才能见到目标人物。
“今日没见你，原是走丢了。”
“来，跟紧，我带你认认路。”
姜云很是讨厌这少年郎的笑，明明年纪与自己一般大，却能笑得那么刺眼，那样的笑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数十年都不曾见到的。
姜云来绛县的第二个难关便是自己说了几句元阆，便被这流民堆里的人白眼排斥，不过这倒无所谓，毕竟元阆害惨了自己。
“你倒是稀奇。”
“是你在理。”
少年郎总是如此有耐心听人发牢骚，姜云也在此刻觉得少年郎的笑比较不刺眼了，毕竟有共同的敌人便是朋友。
隔了一日，跟在后头的姜云看着少年郎一一与人打招呼，想着许是能借他这个官府小差见到元阆一面。只是这衣着朴素到还有补丁的少年郎能与元阆这个县守搭上话吗？
“小郎君，来喝茶呀！”
“小郎君，今日上我那儿吃！”
“小郎君，我家娃喊你去！”
一片片麦浪被微风吹拂，在阳光下荡起金色涟漪，田地里头挥刀的男人浑身被晒得红赤黝黑，姜云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了这里头的一员。
“哪来个生人割麦！”
“你这坏了我一茬！”
对面七八人气势汹汹，姜云欲要大显身手，却见那少年郎捧书匆匆赶来，勉强化解了这场危机。那赶巧摔了一屁墩的老人被扶去树荫下歇息了。
“来，我教你。”
文质彬彬的少年卷起袖子，拿起镰刀，一挥一落，那麦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箩筐里，一点儿也没有被糟践。
与少年郎割了一刻钟的麦子后，姜云觉得这人的笑温润和善，正想开口道谢时，少年郎便被树荫下乘凉的人喊走了。
姜云是杀手，听觉灵敏得很，但这几日吃喝睡都不好，竟听不清太阳底下的少年郎被那稍上年纪的男子骂了些什么话。
“小郎君又挨骂了。”
“京里的人脾气大。”
此前种种迹象加之今日所见所闻，姜云确信元阆便是树下乘凉的男子，只是这元阆没有所谓少年书生气，反倒长得有些捉急。
“久等了，荒年的粮食最为珍贵，白大爷说话急，嗓门大，他其实是想教你又拉不下脸面。”
“我知你不是有意的，今日的确是我欠考虑了，不如过几日我得空带你去修河道那里讨活。”
少年郎两头劝和为难数日，还要被元阆不时叫去太阳底下挨训。姜云别扭地去给坐在矮凳上歇息的白大爷赔不是，遂别扭地坐在老大爷边上喝茶。
“白大爷，多多照顾我小兄弟。”
“小郎君，你家亲戚可多得我照顾不来。”
“您又与我玩笑，明知我是何意。”
少年郎在这十里八村很受欢迎，不一会儿，就又被拉去别的地看庄稼了。直到傍晚，姜云才又见到少年郎，这人还真记得带自己去修河道。
“曹工，我家小兄弟怕生，您帮我照看点。”
姜云只觉这人还真是自来熟，这才相识不到十日就一口一个我家小兄弟，谁要与你攀亲戚了，不过难怪这当地人那么喜爱这少年郎。
“快点儿！别墨迹了！”
在元阆的万般催促之下，姜云目送少年郎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曾想自己会立马迎来杀手生涯的第二个难关。俗话说:荒年里头那活干得少的饭桶是会遭人嫌的。
姜云修河道的第三日就被曹工分去搬运了，眼见那上了岁数的老大爷轻松背起比自己框里还多的石块走了。被晒得面红耳赤的姜云赌气要将这活干完了才去吃饭，否则都没有颜面去见在不远处与曹工说话的少年郎。
“你醒了？”
“好好歇。”
姜云再次醒来只见自己又回了白大爷那边，周遭围了一群人却独独没见到少年郎。水土不服、见义勇为，姜云没想到从不受待见的饭桶到人人称赞的英雄如此简单，其实那日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把那大爷推到边上。
“多吃些。”
“找谁呢？”
“小郎君？”
白大爷见这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摇了摇脑袋就不再搭话，敞开了心扉与家人唠嗑话家常。三月后，接到线报的姜云还是没能等到元阆招人，更没有再见到那总是爱笑着的少年郎。
“快！带上家伙！小郎君被欺负了！”
姜云跟着人抄起家伙随白大爷一家赶去流民点，见到脸上挂彩、浑身狼狈的少年郎笑着在那里清点朝廷的赈灾米粮。
“失礼了。白叔，快带人去树下歇着。”
少年郎提笔比往常费劲，姜云知晓那是伤到了筋骨，别扭着上前帮人点货计数。少年郎笑而不语，应声给了那本空册子，微微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
“你现在割麦子比我厉害。”
“改日得空向你请教一二。”
“今日多谢了。”
姜云证实了少年郎的右手伤及筋骨，本想开口提及只管寻自己帮忙时，这元阆又把人叫去树荫边的太阳下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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