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倒好听,你差事繁琐至极,根本没法照看人。”秋嫣想起今日到来的于相,忽然挺直了脊背,眉头紧缩,微抬下巴与元阆争辩,“你再与四妹妹亲近,只会将祸水引到她身上,护人周全谈何容易。今日我就要带人回侯府。”
元阆想起那些不能开口的要事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拉住疲累的秋璎以避开秋嫣伸出的手,低声咳嗽暗示梁翊赶紧带人走。
外头端着流食的池意迈过门槛走到房内出声打断秋嫣,将那些汤水交予元阆才拉过凳子坐下说起好些话。
“此话差矣!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就此事而言,若非元主事四处奔波,与京外各处联络,阿璎还不知要受多少苦头才能回家。”
“再说阿璎身子骨弱,不能总是四处折腾。昨日我已向人借了西渚的住处,我陪她养伤治病,还会从镖局派人来保护她。”
哪怕池意字字句句在理,秋嫣仍是不愿将秋璎留在西渚,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隐隐有大变之势,或许断了他们之间的往来对秋璎、对秋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池小姐,我非不懂得知恩图报,但我是她二姐,总要为妹妹的将来多想些。”
“何况元阆压根不算是良配,纵使他们二人旧约如何情深义重,摆在前头的都是重重险阻。”
“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是一场错,那便作梦一回,无须当真。”
至于这两位当事人与世无争,没有参加这争论。元阆一心扑在不肯喝下米汤填饥的秋璎,低声细语哄人,又耐心等待秋璎张嘴。
秋璎的注意力自然被元阆分散开来,几次要说话又提不起劲,怏怏不乐倚靠在元阆身上,闭眼听起这些人的谈话,好让自己待会儿有力气解释。
梁翊扯了扯秋嫣的袖口被甩开了,进屋的卫祁拍了拍池意的肩膀也没能拦下。这池意与秋嫣说话是你来我往,各有各的理。
“夫人,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日再来。”梁翊伸出胳膊勾住秋嫣的肩欲要带人走,被秋嫣反手钻了空子。
秋嫣迈开步子快速坐在秋璎边上,气到指着梁翊的鼻子骂道:“梁翊你到底站哪边?还是你也想和离?”
不得不说,这和离的字眼属实是让梁翊规矩又识趣站在秋嫣边上,宛如一个乖巧的大个子侍女那般乖巧懂事地说:“我自然是站夫人这儿。”
秋璎听得头昏脑胀,勉强打起精神开口,那声音又淹没在自家二姐的话里,连离自己最近的元阆都没有听见。
然则秋璎只是微微动了嘴唇,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争论还在继续,秋嫣将矛头转向元阆。卫祁替池意接过元阆手中的米汤放到了桌边,借口将池意这个局外人拉到外头。
“你们这些男子惯是恃才傲物,若无法做到就莫要轻易许诺。”
“凡事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
“误是自付深情,待人极好,到头来还不是只知偷着瞒着。”
“这与我无关,于她更是。”元阆听得出秋嫣话里有话,直接将秋璎横抱起来,不愿将人再留在西渚。
秋嫣不服气地跟着元阆起身在后头说:“四妹妹不与你再扯上关系自然会安康一生,何须你来看护照顾。”
“人既是我寻回,那便由我看护,何况最先放弃她的是你们。你口口声声为她着想,敢问又做到哪些?”元阆径直走到外头,被秋嫣抢先一步关上房门挡在里面,说话也愈发不客气。
“元阆,我至少不会拿她的安危开玩笑!今日我把话撂这儿,你们在筹谋什么我不管,但四妹妹要跟我回秋家。”
“我会带她回京,也会陪她回家,但不是现在。”
浑身疼痛的秋璎听到这话心口更加难受,用手肘碰了碰元阆的胸膛欲要开口,但真将众人的视线拉回自己身上却是一阵止不住的猛烈咳嗽。
那张愈发苍白的脸令众人焦急万分,元阆生怕秋璎犯旧疾,急得将人放回床榻上翻出药瓶,所幸服药之后人便好些。而池意卫祁跑去外头喊人来看病了。
“别……别…吵了。”秋璎将翻上喉头的血腥吞咽回去,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乖,先吃药。”元阆用食指轻轻抵住秋璎的唇,不让人再费力气说话,“我让你三姐夫去了。”
秋璎疼得难受至极,那噎在喉头的一口血连同药丸一并吐出,依稀听见一声贝贝,整个人就昏沉眼黑到不知半点事。
“哥,你放弃吧。”
“我凭什么放弃。”
三日之后,秋璎的病症凶到连张师公都直擦冷汗,元熙和楚微在边上打下手都紧缩眉头,元阆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父亲故去那夜的沉闷。
“贝贝,睁眼看看我,我带你回家。”
“我很怕黑,你陪陪我,别丢下我。”
“只要你现在醒来,我就让你回京。”
秋璎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元阆索性不理那些杂事,一心扑在受伤的秋璎身上,这次绝不会再放手 。
“你阿娘来了。”秋璎迷糊间将元熙认成元阆故去的母亲元瑶,整个人趴在元阆身上软软糯糯地说。
“贝贝,看着我。”挨到人再次清醒的元阆疲累不堪,立即接过元熙端来的药碗,对秋璎是又哄又劝又骗,“来,喝药,喝完药就不疼了。等你好些,我带你去外头逛逛。”
早已数不清自己喝下多少药的秋璎任性到不张嘴,只是觉得借着这样好的由头便能解脱了,就如幼时听外祖父说的“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连你也要丢下我吗?若你要一心求死,我又能如何?”
秋璎借着元阆和那狐裘软被取暖,但这副残缺病体却不容自己片刻轻松,想必死后的模样该是貌丑二字。
止不住咳喘将昏沉的人弄得清醒片刻,停歇之后元阆见秋璎又昏睡过去,将滑落的狐裘大衣为人重新裹上而后陷入沉思。
屋内寂静得不像话,元熙退出去研究新药方,元阆抚着秋璎的眉眼,最后在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转身回头的元熙看着元阆的背影发愣,心想:这侄儿昔日未能救下亡母的执念已转接到这秋家姑娘身上,若这小姑娘真不念世事,许是要变一个打不开的结。
长吁一口气后,元熙迈开步子离开,屋内又陷入了寂静,唯有那烛火跳动了一下。
“我早该知晓这个道理,生未能同衾,死方能同穴,可惜我连这都不能马上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