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荒年总算挨过去了,而姜云的安稳日子也到头了。元阆放榜那日人山人海,姜云对那些来凑热闹的市井小民无奈至极。
文考一事本就离谱,姜云更没想到还有考水利与地形,难怪这曹工的儿子也来了。早早放弃的姜云瞥见了满身是土的少年郎从后门进来,依照多年经验,他必定是落入山中猎户的陷阱,不过手腕上的红绳真有那么重要。
“赶紧跟上!”
那元阆果然又对少年郎颐指气使,姜云想待自己考上一定帮少年郎教训下这人,只是今日骤然想起这常常被唤作小郎君的少年是何名姓呢?
屡屡在考题上落败的姜云再次质疑北凉线报,这元阆要修栈道、建河渠、搭桥梁的,根本就是不要那武夫。
这日,在田地劳作的姜云第一回见到跟大朔京中的官员,跟在后头的少年郎着布衣却难掩那书生气,举止言谈间,两人根本不像是上下属,更像是友人。
自打京中的苏姓大人来了后,姜云感觉少年郎明显被分了心,几乎不会再来白大爷家中看看自己。这才两日,少年郎已经带着苏姓大人一块下田劳作了,姜云觉得这少年郎还真对谁都不当外人,见人就要拉来地里干活。
“卓言,回京帮帮我。”
“子安,我派人接手。”
“卓言,我还不能走。”
竖起耳朵的姜云还是听不清这两人在田那头说什么话,好奇心使然但又分身乏术,最后只能与那麦子斗气了。
“你可有她的消息?”
“此人只应天上有。”
姜云听得没头没尾,只知少年郎在打听人。在二人经过时,姜云如同犯错的孩子缩了缩脖颈,快速低下了头。
“你说她可还会等我?”
“你心中早有定数,又何必问我。”
“她还在等我。”
苏大人和少年郎走远后,姜云抬起头看着两人的背影,竟觉这绛县小文书与这京中大人并列而行全不输半点。
“诶,观棋不语真君子。”
“郎君,你下成死局了。”
“叔,我家小兄弟如何?”
“小郎君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小兄弟”三字,姜云明白少年郎与苏大人是亲友,而非单单是挚友。在少年郎介绍后,姜云知晓了京中的大人唤苏卓言。
“走,我带你钓鱼去。”
“卓言,水至清则无鱼。”
那苏大人一把揽过少年郎的肩,二人说说笑笑去河边钓鱼去了,姜云寻思着自己何时能知晓少年郎的名讳。向别人来问?不,要他亲口说。
在京中的苏大人来了以后,少年郎的笑都多了几分轻松快活与少年意气,但姜云私以为少年郎的笑过于招人嫌,尤其是那眉眼都能带上的笑意。
三日后,苏大人总算要走了,连姜云都没发现自己的脚步快乐了不少。又过两日,少年郎总算知晓来寻自己问问山匪之事。
“你教人的本事的确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河道快要修成那一月,姜云又见到了苏大人,听人说,少年郎照旧与苏大人同进同出,而少年郎来田里的日子也少之又少。
苏大人来绛县的第五天,姜云才在地里看见少年郎,又不知在与挽袖子的苏大人探讨些什么事情。
“你再不回京复命,陈尚书又该说你借着公差游玩了。”
“既是怕我被训话,那就快些与我回去。这差事不等人。”
“若有朝一日能回京,我还是想在礼部与你共事。”
“你莫要犯糊涂了。”
姜云见笑呵呵的少年郎忽而皱眉深思,便愈发好奇发生何事,脚步离谈话的两人也越来越近。
“你此番来绛县过于奇怪,你说过不让我去户部。”
“户部任职有三好:一是我有故交照应你,二是你要帮我查清一事,三呢你也可寻那天上人。”
身为杀手的姜云没有想到自己会慌乱到被人察觉出动静,在少年郎介绍人时,凭借多年的经验,姜云以为苏大人那和善的笑容下隐藏着些许审视。
“晚些一道用膳?”
“苏大人吃不了。”
“小瞧我,走。”
姜云一句话也没说上,白大爷家用膳后,少年郎送走登上马车的苏大人这才松了口气。直到三日后,少年郎如初见那般挡住自己脸上的太阳。
“人各有长处,你也不必灰心。我该走了。”
“嗯。”
“可有人与你说过我的名姓?我姓……”
“小郎君,你快来看看我家鸡崽。”
叼着芦苇根在河边歇息的姜云忽然发现本来查看河道的少年郎消失了。拦车那一日,姜云被元阆审视后拒绝了,直到少年郎下了马车。
“绛县的天很蓝,京中的水很深。”
姜云是第一回见如此严肃的少年郎,若非是那温润一笑,自己竟是会认不出是他。
“你若想搭便车,那便一块走吧。”
只见元阆无奈甩袖上马车,姜云忽然觉得这小文书架子还挺大,连那元阆都要听他的,许是因为那苏大人吧。
“小郎君,你又难受了。”
“您多想了,我无事。”
那真是奇了怪了,元阆竟然还能关心少年郎。姜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睡梦中忽然觉得北凉入京少年郎能与自己共事是最好的。
“追随我?”
入京时,姜云赖上少年郎才知他唤子安,而那元阆姓陈。少年郎几乎是“力排众议”,自己才能留在他身边。
“小郎君,此人来历不明,留不得。”
“无事,他也是讨活吃而已。”
“这人一看面相就不是好人。”
“叔,未知全貌,不可妄评。”
绛县返京一月,姜云见到苏大人那日却险些被问得露出马脚,少年郎是被陈文书支开了。几番交锋之下,苏大人被外头的人喊走,自己才能全身而退。
“子安,你要学会辩人。”
“卓言,为何谈及此事。”
“你要知人性本善不可全信。”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姜云承认从宫中暗线得知苏瞻远成了替罪羊时心中暗爽,如此陈文书少了帮手,少年郎便不会猜疑自己。
“你早就知今日。”
“天下无不散筵席。”
“何时启程?”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
不日,少年郎送苏大人前往南越之地时,姜云又有了机会与苏大人说话,本以为又要被问得不知所措,谁料想此番苏大人说话留了情。
“郎君,以后我不在你帮着护点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