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白生野再次被噩梦惊醒。
这已经是这个月不知道多少次了,天刚蒙蒙亮,风还未苏醒,树还未摇曳。
“余以城……余以城。”她喊人的时候只是声音大了,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少女散着头发,眼里困意依旧,刚想打个电话过去。
门被敲了敲,紧接着被打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堪称轻柔。
开门的少年没有说话,他熟练的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从衣柜取出一套黑白校服。
还有一件黑白格卫衣外套,搭在手臂上。
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若不是白生野,换一个人面对他这样,都会认为他在‘欲擒故纵’。
白生野家里有钱,是有个保姆的。而余以城就是保姆的养子。
本来这些事都应该由保姆来干,但白生野不愿意他什么也不干的待在她家。
所以……
“余以城,以后这些事都由你干”
青春期的捉弄心理是不可避免的,但白生野并不单是有这种心理,她的野、占有欲加上物质的支持……她就是朵野蛮生长在温室的白栀,向往着窗外耀眼的玫瑰。
他本来就是吃她的用她的,使唤他一点也不过分。
“余以城,收拾书包,带你去外面吃。”
“嗯”
余以城的沉默寡言在这个年纪的孩童中实属罕见,不过这么多孩子,偶尔出个意外,倒也合情合理。
“余姨,我今早带他出去吃……中午也不用做饭了”
余以城也挺看得开,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了。
主要是不敢管。
初冬凌晨的风还是微微有些凉的,余以城为她准备的外套倒是很合适。
她没有感觉到有多冷。毕竟……身后站着一个不管多冷都只穿着校服长短袖的少年。
左手边有家卖小笼包的,她看了看店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老板打开笼盖,用透明塑料袋包住笼口,把笼子倒扣过来,包子便隔着袋到了顾客的手里。
白生野有点饿,让余以城点了两笼。
说是带余以城出去外面吃,实际上就是看到什么吃什么,不好吃直接丢给他。
今天这家吃起来确实不错,白生野硬生生把七个包子吃进了肚子。剩下的推给余以城吃。
她吃得很慢,最后一个还没吃,对面那人已经吃完了。
她也不着急,细细地吃完最后一口,用纸擦了嘴才肯起身。
白生野算是女生中较高的,又白又瘦,天生有种野气。站起来的那一刻,挡住了余以城的光。
他突然注意到,她好像又高了。
眼前这个女孩应该已经有170的身高了,不过相比余以城,他比她高了十厘米。
他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还好他还比她高。
捞起了她落下的书包,跟着她的脚步。
还有三十分才上课,今天白生野没有迟到也没有旷课,而是早早地来到了学校。
平时她倒也不是想跟老师对着干什么的,就是单纯的不想去学校了。
反正她成绩也不好,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
“交作业了。”余以城敲了敲她的桌子。
他每天都会应付性的问问要不要交,虽然结果都一样
“每天都问,你烦不烦。”
不烦。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他面前这只猫像是真的恼了,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眼神凌厉了起来。
这一眼,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这尊佛真的惹不起啊兄弟。’
‘完了,会长估计又要被骂了。’
白生野听着身旁的杂音,觉得扰耳,悠悠的站了起来。
一瞬间,班里没了细碎的说话声。
其他人也就该散的散,该干什么干什么。没再往这儿瞟。
“余以城,你很怕我?”
她手撑着桌子,平视着前方黑板,没有看他。
“没有。”
“坐下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凳子。
余以城比她高。
她不喜欢别人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等他一坐下,她的视线就转回了他的眼睛上。
他对上她的视线,下意识扭头往别处看。
“还是说,你看不起我?”她的鼻子突然有些痒,但她忍下去了。
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看到。
不过,余以城沉默寡言的个性对她还是有些坏处的……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他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生野有些疑惑,余以城虽然少言,但是却从未不回她的话。
他向来对她有问必答。
今天居然不回她的话了?
而且,他好像还在发呆?
余以城确确实实是在发呆,不过他倒不是故意不回她。他只是在想……
他给她准备的衣服好像不够暖?
“余以城……”她的手向后扣住他的脑袋,凑近他,逼他与她视线重合
“就算你看不起我,也永远都是我的人。”
“嗯……?”他后知后觉地愣了下。听清了她的话,眼角浮出了些许笑意,解释般说到“……我没有看不起你。”
从来没有。
看着他眼角往上扬了扬,心咯噔了一下。
突然发现,他长得确实还可以,桃花眼……细细地眉……好像……在哪见过……
……她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她立马拉开与他的距离,把他赶下了凳子。就这么坐在凳子上揉着太阳穴。
风带着原有的凉意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照往常,这种风算是很清凉的。
但现在白生野头痛,这风如一把利刃,刮磨着她的脸,沁得她心都冷了一半。
余以城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被白生野赶了下来,看着她脸色泛白,咬着唇瓣。
好像很疼的样子。
他知道她有头疼的毛病,自己也尽量不惹得她头疼了。
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白生野的头疼不是一天两天了,基本上只要她一靠近他,她的头便会疼痛不已。
余以城也注意到了这事,也还是很尽量的避免她的靠近。
白生野好像也知道这事,但她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
以至于每次唬完他都会头疼。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想说服她交个作业而已。
“会长,林老师找你!”他的头转向门外,有一个同学过来喊他。
走前,他的目光瞥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她。
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遮上了她的脑袋。
白生野这时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她疼的连有人把衣服盖在她头上也没再管。
她靠着几分神志思考这个衣服是谁盖的,想着想着,就这么昏过去了。
后来的几节课她压根就没听,睡意正浓。
没有发现今天老师如此和蔼,没有大力拍着她的桌子喊她。
迷迷糊糊的睡到了中午,白生野闭上眼睛哆嗦的伸了个懒腰。
“醒了?饿了吗,先吃点饭吧。”余以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明知故问……
嘶,头又有点疼。
她想起来,刚刚她好像还唬过他……还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就这样吧。
她也是真有些饿了,接过了饭就开始吃。
下午有些降温,余以城早上给她的外套有些不够。
“咳咳……咳”
白生野体寒,一到这种时候总会感冒几天,她都已经习惯了。
“余以城,有人找!”
余以城抬头看去,一个女生趴在教室窗内,而窗外,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儿。
周围的人闻音便晓有趣味地看到他们这来了。他又回头看了看白生野。
目光回到沉着眼吃饭的她。
少女被看得不自在,怼了他一眼“想去就去,别看我。”
她倒不是真的特别想他去,不过因为被太多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有着满满的兴味。
她也有些私心,她就想看看: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他似乎是没想更多,听到了她的话便起身去了。
啧。
“有什么事吗?”他问道,语气远没有对她说话那样温柔,更多的,是话里话外些许的不耐烦。
那个似乎女生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
“那个……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你要钱的话……就跟着我吧!我家很有钱的,你跟了我,总比跟着那个……冷冰冰的人要强得多。”那个女孩说话结结巴巴的,却看得出真诚。但他不需要。
能比她好?余以城有些诧异。
白生野丝毫不怕他被别人抢走,他母亲还在她家工作,他敢走?
她没兴趣听那个女孩的诉说衷肠,倒是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拒绝她的。
只是好奇,他这样的人,该怎么拒绝一个女孩儿。
有趣。
余以城抿着嘴,白生野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不懂得怎么拒绝人。
他不用看都能想到她现在是什么神情。
可她这样……会帮他吗?
……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觉得他今天要被撂倒在这了。
白生野看他的表情觉得好笑。
她走到余以城身边,找了个最近的桌子坐了上去。
“冷冰冰的人啊。”她说话从不带任何语气,是喜是怒,根本看不出来。
白生野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女孩。
那女孩见她走来,也不害怕。眼睛看着余以城,红着脸等待他的回答。
白生野兴趣更强了——她居然觉得他会答应她?还是说她知道他不懂得拒绝人?
不过,这位妹妹等级太低,拉不上台面。
“他不想跟你走,小妹妹。”白生野开门见山。
“……我可比你有钱得多。”她上下打量着她,挑起了眉。
“还有……”她靠着窗,食指挑起那个女孩的下巴“他生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你认为我会让他跟你走吗。”
“其他就不用我说了吧。低级的狐狸。”
她的眼神有种不可捉摸的深邃,能把人一眼看到骨子里。在她静静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
她看了看羞红了脸又无法反驳她的话的女孩。
高估了,还以为真有什么能耐。
“走了,余以城。”
转身、回座位、扶上额,无趣地看着前方。
他不懂眼前人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她永远是平静地、忧郁地,她又像是想占有他,心里又装着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一如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一样。
有些记忆需要人记起才能得以永存,有些记忆尘封在骨灰里,成了虚无。
她死过一次,在记忆中的八岁。
他活过一次,成了永远。
少女扶着额头,另一只手转着笔。窗外只有蓝白的天和远处的小山,冬天的骄阳依旧热烈。映着她的轮廓,她的野气滋长,纵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