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舞裙》

黑暗中小小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六岁的莉莉伸出细小的手指，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摸索。她记得妈妈曾说过，墙上有个开关，但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莉莉的双腿因寒冷而颤抖，她踮起脚，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凸起。轻轻一按，昏黄的灯泡在头顶闪烁两下，勉强照亮了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

“姐姐？”五岁的山姆蜷缩在角落的单人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淡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柔软而脆弱。

“没事了，山姆。”莉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妈妈一样温和，“我去拿早餐。”

角落里堆着几个罐头和一瓶水——爸爸离开前留下的。莉莉数过，还剩三罐豆子和两罐汤。爸爸说过会回来，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妈妈离开得更久。

莉莉踮着脚，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罐豆子。她用力转动开罐器，小小的眉头因用力而皱起。终于，罐子打开了，豆子的味道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今天我们要穿舞裙吗？”山姆问，眼睛亮晶晶的。

莉莉点点头：“先吃早餐，然后穿。”

这是他们的仪式，在每个早晨。吃完简单的早餐，他们会从床下的纸箱里取出两件粉红色的芭蕾舞裙——那是妈妈留下的。山姆那件稍微小一点，但同样缀着亮片和薄纱。

两人笨拙地脱掉睡衣。山姆需要莉莉的帮助才能把舞裙套上。当薄纱裙摆轻轻飘动时，山姆开心地笑了。莉莉仔细地为他系好背上的带子，然后自己穿上她的那件。

“我们真好看。”莉莉低声说，山姆用力点头。

妈妈曾是芭蕾舞老师。在他们模糊的记忆中，妈妈总是穿着粉红色的舞裙，在阳光充足的舞蹈室里旋转。她会让他们坐在角落，看自己优雅的舞姿。有时，她会把他们抱在怀里，轻声讲述关于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有一天，你们也会找到自己的爱。”她曾这样说过，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们的头发，“就像爸爸和我一样。”

那时，莉莉四岁，山姆三岁。

然后妈妈病了。她不再跳舞，舞裙被收进箱子。再然后，妈妈就永远睡去了。爸爸抱着他们哭了很久，接着便消失了，把他们留在这个地下室里，只留下足够的食物和一句承诺：“我会回来的。”

“现在，我们要玩男女朋友的游戏了。”莉莉宣布，声音带着不属于六岁孩子的严肃。

山姆乖巧地点头：“像妈妈说的那样。”

莉莉学着记忆中妈妈的样子，轻轻捧起山姆的脸。他们的额头相触，呼吸交织。莉莉想起妈妈曾说过，相爱的人会接吻，就像电影里那样。

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山姆的。

“该脱舞裙了。”莉莉退开一点，声音有些颤抖，“就像……就像爸爸妈妈准备睡觉时那样。”

山姆顺从地站着，让莉莉解开他背后的带子。舞裙滑落在地，露出同样粉红色的内衣。莉莉也脱下自己的裙子，整齐地叠放在床上。

“现在……上床。”莉莉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山姆爬上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莉莉跟着躺在他身边。黑暗中，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

“你会永远是我的男朋友吗？”山姆小声问。

“永远。”莉莉承诺，“你也会永远是我的女朋友吗？”

山姆点头，然后想起黑暗中姐姐看不见，便说：“永远。”

他们就这样躺着，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模糊声响——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脚步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莉莉记得妈妈说过，男女朋友会互相照顾。所以她每天早晨为山姆穿衣服，分配食物，给他讲故事。她记得妈妈说过，男女朋友会睡在一起，所以她和山姆共享一张床。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与亲情之间的区别；不知道六岁和五岁的孩子不该承担这些；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们只知道彼此相依为命，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里，穿着粉红色的芭蕾舞裙，扮演着记忆中父母的角色。

莉莉侧过身，将山姆搂在怀里，就像妈妈曾抱着他们那样。

“山姆？”

“嗯？”

“如果爸爸不回来了怎么办？”

山姆沉默了很久，小手抓紧了莉莉的睡衣：“我们有彼此。”

莉莉感到眼眶发热，但她忍住了眼泪。她是姐姐，她必须坚强。

“我会照顾你的，”她小声说，“我保证。”

灯泡忽然闪烁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再次吞噬了小小的地下室。但这次，他们不再害怕。

在黑暗中，莉莉轻声哼起妈妈曾经唱过的歌，一首关于星星和梦想的温柔旋律。山姆安静地听着，直到呼吸变得均匀而深沉。

当莉莉终于也闭上眼睛时，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山姆穿着粉红色的芭蕾舞裙，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房间里旋转。妈妈在一旁鼓掌，爸爸站在门口微笑。

然后她醒了，回到了黑暗的地下室，回到了现实。

罐头还剩两罐，水也快喝完了。

莉莉轻轻起身，没有吵醒山姆。她摸索着走到门前——那扇他们从未打开过的门。爸爸说过，不要出门，外面危险。

但食物快没了。

莉莉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她看到一道昏暗的走廊，尽头似乎有光线。

“姐姐？”山姆醒了，声音里带着惊慌，“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莉莉迅速回到床边，“我在这里。”

山姆紧紧抱住她：“我以为你像爸爸妈妈一样走了。”

莉莉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山姆小声说，“像男女朋友那样。”

莉莉点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山姆柔软的金发上：“一直在一起。”

在地下室的黑暗中，两个穿着粉红色内衣的孩子紧紧相拥，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他们的爱情是孤独中唯一的温暖，是记忆中妈妈留下的温柔回响，是在生存边缘绽放的稚嫩花朵——脆弱，却顽强地生长着。

莉莉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回来，不知道食物吃完后该怎么办。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保护山姆，像妈妈曾保护他们那样。

这是她的承诺，一个六岁女孩对她世界全部的承诺。

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两颗小小的心脏靠在一起跳动，声音微弱却坚定，像黑暗中不灭的烛火，温暖着彼此冰冷的世界。

粉红舞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