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韵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说那个丑八怪啊?是,我是去过几次。”她坦然承认,语气像是在谈论路边的垃圾,“怎么?这犯法吗?我楚韵做文化投资,接触各种艺人,发掘潜在价值,是我的工作范畴。那个丑八怪的嗓子虽然难听,但很有特点,有一种……原始的、破碎的冲击力。我觉得有点商业潜力,想包装一下,不行吗?”她摊了摊手,姿态理所当然。
“商业潜力?”齐千礽的声音冷了一分,“据我们了解,何宏宇失踪了。而他最后被目击的时间,与你去找他的时间高度吻合。就在昨天凌晨,他的皮被剥下来,套在人体模特上,出现在孤芳自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而现场,还发现了一件属于陆之初工作室的碎花连衣裙。”
“什么?!”楚韵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巨大的震惊和嫌恶,身体甚至向后仰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人皮?模特?我的天哪!太可怕了!太变态了!”她用手捂住嘴,做出干呕的表情,眼神里的惊恐和厌恶看起来不似作伪。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放下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那个丑八怪失踪了?死了?还被剥了皮?天啊!这太……太下作了!我找他只是想听听他唱歌,觉得他的‘丑’和‘破’有点特别的噱头!谁知道他会惹上这种杀身之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陆之初的裙子?那更是荒谬!我跟陆之初只是普通商业合作关系!他的裙子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们不去抓真正的变态凶手,跑来污蔑我?!”她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屈辱和愤怒让她几乎失控。
她的律师立刻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楚女士,请冷静。齐队长,张警官,我的当事人已经明确表示了与死者何宏宇只是初步的商业接触,与凶案毫无关联。至于物证裙子的去向,这显然与我的当事人无关。你们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涉案,这种带有明显诱导性和污名化的询问,我们有权拒绝回答!”
齐千礽沉默地看着楚韵的表演。她的震惊、厌恶、愤怒都显得很真实。但正是这种过于强烈的反应,以及她话语里对何宏宇毫不掩饰的“丑八怪”、“下作”等侮辱性词汇,反而更清晰地暴露了她内心深处对“丑陋”的极端鄙夷和某种病态的关注。
“楚女士,”齐千礽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对‘丑陋’似乎有很特别的看法。我们注意到你在一些私人收藏上的偏好……很独特。”
楚韵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愤怒掩盖:“你什么意思?我的私人收藏是我的个人自由!艺术鉴赏本就是主观的!难道欣赏一些具有冲击力的、非主流的艺术形式,也成了你们怀疑我的理由?荒唐!”
“冲击力的艺术形式?”张月冷笑一声,“楚女士,你知道‘人皮俱乐部’吗?”
“人皮俱乐部?”楚韵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茫然的困惑,“那是什么?某个地下摇滚乐队?还是什么不入流的艺术沙龙?抱歉,我从不接触那种低层次的东西。”她的否认干净利落,眼神坦荡得近乎无辜。
审讯再次陷入僵局。楚韵像一只裹着华丽丝绒的毒蝎,用愤怒和委屈的尖刺保护着自己,将所有的试探都挡了回去。她承认接触过何宏宇,但理由冠冕堂皇;她对凶案表现出极度的震惊和厌恶,撇清关系;她对“人皮俱乐部”的否认更是毫无破绽。
齐千礽知道,没有更直接的物证——比如在何宏宇指甲缝里发现的特殊花粉与楚韵的关联,或者能证明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铁证——很难撬开这张精心编织的防御网。楚韵背后的律师团和她的社会能量,也足以让这场审讯变得漫长而艰难。
“我们会继续调查。”齐千礽结束了这次交锋,“在调查期间,请你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
楚韵被带离审讯室时,恢复了那种倨傲的姿态,只是看向齐千礽和张月的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 * *
夜色深沉。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
江以蜷缩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扔在沙发另一头,屏幕偶尔亮起,都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或者社交媒体的疯狂推送——陆之初那条表白动态引发的余震还在持续发酵。
齐千礽警告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在家待着,陪陪阿姨,哪儿也别去,手机陌生来电别接……离那个陆之初远点……”
可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白天警局的询问、那条碎花裙的确认、人皮模特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她无意间卷入了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漩涡中心。而漩涡的核心,似乎就是那个在千万人眼中完美无瑕的陆之初。
她想起飞机上他手腕冰冷的触感,想起他墨镜后那难以捉摸的目光,想起他在工作室里用镊子夹起自己头发时那专注而虔诚的姿态……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叮咚——叮咚——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江以的身体猛地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会是谁?齐千礽?还是……她不敢想下去。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感应灯昏暗的光线下,门外空无一人。
难道是恶作剧?还是自己听错了?
江以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转身——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疯狂地响起!比刚才更急促!更猛烈!仿佛门外的人带着某种急不可耐的焦躁!
江以吓得倒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门外,疯狂的按铃声持续了十几秒,才骤然停止。
一片死寂。
江以贴在门板上,浑身冰冷,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底下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
江以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